1911年夏至,梅雨季的潮气还未散尽,精武会的厨房已腾起袅袅白烟。刘宇挽着袖口站在灶台前,铁锅下的柴火噼啪作响,滚水咕嘟冒泡,面条在沸水中舒展身躯。他单手握着长筷,手腕如螺旋般转动,面条竟在沸水中自动划出三道圆弧——这是将「迷踪劲」的螺旋缠丝融入煮面手法,面筋在离心力作用下愈发筋道。
「师哥,王大嫂丈夫的伤药好了没?」码头工人阿虎扛着两袋面粉撞开门,肩头的肌肉把粗布短打撑得紧绷,却在看见刘宇系着蓝布围裙的模样时忍俊不禁,「您这拳法能打洋人,咋还跟个伙夫似的?」
刘宇头也不回,用漏勺捞起一根面条弹向竹帘:「拳法如烹茶,火候不到则味寡。」他掀开旁边的砂锅盖,当归黄芪的药香混着牛筋的醇厚扑面而来,「去把西厢房的藏红花取三钱,老陈头的腿筋得借地脉热劲化开,记得用竹刀切片,别让药性散了。」
门帘一响,霍元甲端着空碗走了进来,青布衫上沾着淡淡的朱砂粉——那是他昨夜在藏经阁抄写《易筋经》时留下的。老人盯着铁锅里旋转的面条,忽然开口:「你昨夜在后院打桩,震碎了第三根淬体桩?」
刘宇手一顿,面条在汤里激起细小的漩涡:「丹田处像有个小雷池,运劲时总听见隐隐的滚雷声。」他转身擦手,袖管滑落露出手腕的淬体手环,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唐刀客说的『雷音劲』,莫非就是内劲与经脉共振的声响?」
霍元甲点头,从怀里掏出半片竹简,上面刻着斑驳的螺旋纹路:「这是从郑和船队沉船里捞起的残片,当年老船工说,真正的淬体术要『上引天雷,下接地气』。」他忽然压低声音,目光扫过窗外正在练拳的弟子,「唐刀客的弟子今早看见松田健次郎进了怡和洋行,同行的还有个戴青铜面具的人——那面具上的纹路,和你后腰的螺旋刀疤分毫不差。」
老槐树下的青石台被晨露打湿,二十三名弟子三三两两围坐,有的在擦拭木人桩,有的在研磨跌打药膏。刘宇站在台上,手中握着半根从洋行得来的白粉笔,在黑板上画出十二道螺旋轨迹,每道轨迹末端都标着不同的穴位名称。
「昨天教的『三阴螺旋法』,」他用粉笔敲了敲太极图的阴鱼眼,「女弟子练时腰腹转动要比男弟子多七分。王大嫂,你来试试。」
穿蓝布衫的王大嫂略显局促地站出来,绣花鞋在青石板上跺了跺,腰肢轻摆间竟带出三道残影——这是她连夜练习的成果。刘宇上前半步,指尖轻点她的「带脉穴」:「劲力要从涌泉穴起,经三阴交、地机穴,最后聚于带脉。」他掌心微热,内劲如细流般注入,「想象自己在水田插秧,腰腹要像秧苗扎根般沉稳,又要像稻穗随风般灵动。」
「师傅,这样可对?」王大嫂又转了一圈,裙角扬起时露出裹过却已放开的小脚,脚尖点地竟能纹丝不动。
「好!」刘宇击掌赞叹,「就像纳鞋底时的缠线,越柔越能吃住劲。」他转身看向躲在树后的小顺,后者正抱着个铁制装置偷偷比划,「小顺,你又在鼓捣什么?」
机械学徒小顺吐了吐舌头,抱着半人高的铁疙瘩跑过来:「给木人桩装了轴承关节!」他转动铁轴,木人桩的手臂竟摆出柔道的「十字固」姿势,齿轮转动声中还带着金属摩擦的锐响,「这样就能模拟洋人绞技了!」
人群中突然传来金属轻鸣,唐刀客的弟子阿青不知何时站在角落,苗刀出鞘三寸,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盯着小顺的机械装置,忽然拔刀劈向旁边的木人桩,刀鞘上的蛇皮纹路与刘宇后颈的齿轮疤产生短暂共振,木屑纷飞中竟留下螺旋状的刀痕。
「好刀!」刘宇反手甩出手中粉笔,竟在阿青的苗刀刀刃上留下一道白痕,「唐前辈的螺旋斩讲究『刀随腰转』,你拔刀时腰腹松了三分,导致刀劲散了七分。」他捡起地上的木屑,在掌心碾成粉末,「真正的螺旋斩,要让刀气在出鞘瞬间形成漩涡,就像台风眼中心,看似平静,实则蕴含万钧之力。」
跌打馆内弥漫着山金车与艾草的气息,老陈头趴在竹床上,后背敷着新鲜的药膏,腿上的纱布渗出淡淡血迹。刘宇挽起袖口,指尖按在他腿上的「承山穴」,掌心传来的触感如同摸到冻硬的麻绳——那是寒劲入筋导致的筋膜粘连。
「老陈叔,当年在天津卫,是不是被洋人的码头车碾伤的?」刘宇一边运劲,一边轻声询问。
老人趴在枕头上,声音闷哑:「光绪二十七年,怡和洋行的铁轮车冲进货栈,我抱着两袋面粉没躲开……」他突然痛哼一声,因为刘宇的指尖正以螺旋轨迹揉动穴位,「疼!跟当年车轮碾过似的!」
「您听见的不是疼,是寒劲在散。」刘宇掌心泛起微光,淬体手环的金属部件与他体内的内劲产生共振,「第一震破寒,第二震理筋,第三震——」话音未落,老陈头腿上突然传来类似瓷器裂开的轻响,「好了,您摸摸看,是不是有条活蛇在腿肚子里打转?」
老人试探着动了动脚趾,浑浊的眼睛突然发亮:「真的!十年没这么利索过了!」他撑起上半身,看见刘宇手腕的手环,「您这铁环,莫不是宫里的宝物?」
门「咣当」一声被撞开,秀秀抱着一摞报纸冲进来,鬓角沾着油墨,胸前的精武会铜徽章叮当作响:「师傅!法租界的《字林西报》又骂咱们了!」她展开报纸,头版上赫然印着刘宇与唐刀客对刀时的照片,气浪被夸张地画成魔鬼的螺旋,标题写着「邪术惑众:精武会实为妖道巢穴」。
刘宇接过报纸,目光扫过扭曲的文字,忽然轻笑一声,用粉笔在「螺旋劲」三字旁画了个太极图:「小顺,明日去报馆一趟,带上咱们的木人桩和轴承模型,给那些洋人编辑讲讲——」他指尖划过报纸上的螺旋图案,「这是太极拳的缠丝劲,是老祖宗传了三百年的养生术,比他们的蒸汽机原理早了整整两个世纪。」
藏经阁的雕花窗棂滤进斑驳阳光,刘宇与霍元甲对坐在棋桌前,楚河汉界间摆着用磁石制成的棋子,每个棋子底部都刻着不同的劲力轨迹。霍元甲忽然用车炮摆出个古怪阵型,炮口对准棋盘中心的「螺旋纹」:「庚子年在天津卫,俄军骑兵的马刀队就是栽在这招『螺旋阵』上。」
刘宇落下一枚卒子,恰好卡在阵型的缺口处,形成太极图的阴阳交界:「就像码头的起重机调度,每个力点都要卡准齿轮间隙,让敌人的劲力在阵中打转,最后反伤自身。」他抬头看见霍元甲袖口露出的竹简残片,忽然问道,「师傅,转刀峒的『逆螺旋劲』,是不是专门克制这种阵型?」
老人放下棋子,目光落在窗外正在练刀的阿青身上:「唐刀客说,转刀峒的苗人在藤桥上练刀,刀刃要逆着山风旋转,练到极致能让刀气在山林里形成漩涡,连子弹都能绞偏。」他忽然压低声音,手指划过棋盘上的螺旋纹,「松田健次郎背后的青铜面具人,很可能就是转刀峒的叛徒,当年他师父被这人砍断了三根手指。」
楼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顺抱着个牛皮纸袋冲进来,袋口露出半截齿轮状金属:「师哥!怡和洋行的码头仓库在运一批铁箱,箱子上的印记和史密斯的腰带一模一样!」他掏出偷画的图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蒸汽机与螺旋纹的组合图案,「里面还传来惨叫,像是有人在挨揍!」
刘宇猛地站起,棋子在棋盘上蹦跳:「是码头的搬运工!怡和洋行常用『杀威棒』对付不肯签卖身契的工人。」他转头看向霍元甲,后者已在系腰带,腰间别着精武会的铜钥匙,「师傅,我带阿虎和小顺去救人,您留守武馆,防备松田趁机捣乱。」
霍元甲点头,忽然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带着『震脉散』,洋人新运来的马克沁机枪不好对付,但枪管振动频率固定,用这药粉撒上去——」他在刘宇掌心画了个螺旋,「能让枪管产生共振,连发三枪必炸膛。」
暮色中的码头飘着咸涩的海风,刘宇带着阿虎和小顺躲在废弃的渔网堆后,看着怡和洋行的仓库顶上飘扬的米字旗。仓库铁门打开一条缝,透出昏黄的灯光,传来皮鞭抽打的惨叫和英语咒骂。
「小顺,你的轴承模型呢?」刘宇低声问。
机械学徒摸出个铁制齿轮,上面刻着精武会的螺旋纹:「按师哥说的,涂了霍师傅的震脉散。」
「好。」刘宇转头看向牛高马大的阿虎,后者正活动手腕,指节发出爆豆般的响声,「你从左面撞门,我从天窗潜入,记住别下死手,咱们是救人,不是杀人。」
仓库内,六名英国水手正围着三个遍体鳞伤的搬运工,皮鞭在空中甩出刺耳的尖啸。就在皮鞭即将落下时,天窗突然裂开,刘宇如狸猫般跃下,手中齿轮精准地卡在墙上的蒸汽管道接口处。
「什么人?」水手们转身,手电筒的强光扫过刘宇腰间的精武会徽章。
「精武会,来接人。」刘宇话音未落,阿虎已撞开铁门,像头黑熊般冲进来,拳头砸在水手的步枪上,竟将枪管砸出凹陷。小顺趁机冲向墙角的开关,齿轮模型卡进起重机的轴承,整个仓库的蒸汽管道突然发出蜂鸣——那是震脉散引发的共振。
「快跑!管道要炸了!」一名水手惊恐地大喊。
刘宇趁机扶起受伤的搬运工,忽然看见仓库深处堆着上百箱标有「怡和洋行」的铁箱,箱盖上烙着与青铜面具相同的螺旋纹。他咬破指尖,在箱盖上画了个逆螺旋——这是唐刀客教的「断脉纹」,能暂时阻断内劲流转。
当他们冲出仓库时,第一声爆炸刚好响起,蒸汽管道的碎片在空中划出螺旋轨迹,恰似精武会弟子们每天练习的「燕子穿帘」。秀秀举着马灯跑来,灯光映出刘宇袖口的血迹,却见他嘴角上扬:「告诉弟子们,明天起加练『震脉枪斗术』,咱们的拳头,要让洋人明白——」他望向租界方向的灯火,「这世道,总有些螺旋,是他们永远绞不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