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好久不见

阴沉的天空笼罩着压抑的氛围，厚重的云层仿佛随时都会压下来，给这座监狱更添了几分冷峻。

苏念安从房间里缓缓走出来，脚步有些沉重。

身后，那个少年还在热情地挥着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与期待：“老老……师，你，你还会来来看我吧。”

少年的眼睛里闪烁着光亮，那光芒中满是不舍与渴望，直直地看向苏念安。

苏念安鼻子一酸，强忍着泪水，声音哽咽：“会的，老师还会来的。”她也用力地朝少年挥着手，每一下挥动都像是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每做一次这样的“绘画公益”活动，就会让苏念安跟着揪心一波，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那些因为心理扭曲而把自己葬送在这里的人的故事，总是或多或少的牵动着她的心。

每次负责接待的是监狱小王。

送别少年后，小王早已在监狱门口等候。四周寒风凛冽，吹得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

小王看着苏老师，犹豫了一下说道：“所以，苏老师，您也算是他唯一亲近的人了，您觉得……”小王顿了顿，似乎在等待苏老师给出一个答案。

苏念安眼含热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忍不住决堤般汹涌而出：“不管以后怎样，接受治疗是他现在的权力，我们应该保护他，而不是将他推向更远的深渊吧。”

那泪水就像晶莹剔透的珍珠，每一滴都带着无尽的悲伤，甚至都等不及她躲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没错那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只因为自己幼年发烧耳膜发炎从此再也听不到声音，自从她的母亲生了一个健康的弟弟后，他感觉自己被抛弃了。于是手刃了三个他唯一的亲人。

小王叹了口气，递给苏念安一张纸巾：“这孩子也是可怜，您不忙的话，就常来看看他吧。”

苏念安默默点了点头，转身走出监狱大门。外面的风比来时更冷清，寒意刺骨，仿佛要将人穿透。

苏念安走到车前，伸出手，手指有些僵硬地打开车门，提了提大衣的衣角，弯腰坐进车里。

她把暖风开到最大，可脸上的泪还是冷冰冰的，她将头埋在方向盘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刚刚那个孩子，虽然犯了错，可听不见声音的他已经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一部分美好，还得了重病，用他自己的话讲，他要去找他弟弟了。

不知哭了多久，苏念安抬起头，扭头看向那扇冰冷的大门，它就像一道无情的屏障，隔绝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正当她准备起步离开时，前面那辆白色车内走下来一个人，那人快步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嘭”的一声，来人关上副驾的门，双手插在衣兜里，还打了个哆嗦：“这狗天气可真是够冷的，变天比变脸还快。”

他回头看着一脸惊讶的苏念安，又回头看看后座，确定没有其他人。

“怎么，这么久不见，都不认识我了？”沈逸晨嬉皮笑脸地说着，还是十年前那副痞里痞气的模样。

怎么会不认识，这个混蛋化成灰她都认识。

苏念安歪着头，吸溜着鼻子看着他：“这不是我那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没给人留下一句遗言就撒手人寰的前男友么。”

没错，就在一个小时前，在这监狱的大门口，苏念安破天荒地遇到了他那许久未见的初恋——沈逸晨。

沈逸晨打开手扣，从里面抽出来一张纸巾递给苏老师：“你看看你，说话还是这么刁钻。”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所有的话都像是轻轻飘出来的。

苏念安舒缓了一下因哭得太用力而有些扭曲的神情，却忘了自己的心脏不能大喜大悲。

“不过话说，你去探个监，怎么哭成这幅德行。”

苏念安不想理他，尤其现在这种时刻。

自从结婚后生完孩子，就留下了这个治不好的后遗症，心肌缺血伴随着心绞痛，时刻提醒着她是个不能过分宣扬情绪的病人。

可小毛病总是会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方以它独有的方式出现，一阵心脏穿刺般的疼痛袭来，苏老师皱着眉毛，捂着心脏，急促地喘息着。

“你怎么啦？”沈逸晨大概是第一次见苏念安这个样子，神情瞬间紧张起来，连忙扶住苏念安的肩。

“帮我，帮我拿一下包，在，在后座。”苏念安有气无力地说着。

沈逸晨回头看见后座上的包，一伸手便够了过来，拉开拉链，看到一瓶救心丸，掏了出来：“你，现在需要吃这个药？”他满脸不可思议地拿着药瓶看着苏念安。

苏念安拿过药，咽了几颗入口。将座椅向后调整了10公分，然后躺了下去，打开了蓝牙音乐，闭上眼睛：“你若不急，给我10分钟，咱俩在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她闭着眼说道。

之后的十分钟，车内只有音乐声在流淌，两人都安静地坐着。

等苏念安缓过劲儿睁眼时，发现沈逸晨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见苏念安“活”了过来，沈逸晨松了一口气，将头靠在椅背上，用左胳膊遮住了自己的额头：“你可吓死我了。”

“怎么，怕我死你面前？”苏念安开玩笑说着，试图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你别瞎说。”沈逸晨急眼了，将手臂放了下来：“你来这？是看人？还是教课啊？”

政府下发了心理疗愈的公益课程，中小学的老师可以自愿报名，我是那个不自愿报名的。

“呦，您怎么知道我当了老师？咱俩分道扬镳的时候，都还没大学毕业吧？”苏念安有点好奇地看着他。

“呵，你啥时候研究生毕的业，啥时候去的马城，啥时候结的婚我都知道，还能不知道你干嘛？”

苏念安的心猛地一跳，随后开始极速狂奔。

她在心里默念：淡定点，淡定点，今天的心脏负重严重超标了，可不能再激动了。

“不是，今天，就是过来，看一个孩子。”苏念安佯装镇定地回答。

“你学生？”

“不是，政治任务。”

接着，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只有车外偶尔传来的风声打破这份寂静。

“你怎么会在这儿？”苏念安打破了沉默，看着沈逸晨问道。

“我嘛，也过来看一个人。”沈逸晨回答得有些含糊。

过了许久，沈逸晨将手从衣兜里拿了出来：“你还能开车吗？要我送你回去吗？”

“你怎么送，你不也自己开着车来？”苏念安疑惑地问。她抬头看了一眼停在对面的0720。

“这车牌怎么是这个数，你手气也不怎么地吧。”苏念安看着这个和她同样生日的号码。

“还，随便抽了一个，没事，我开你车送你回去，我再回来取车就行。”沈逸晨满不在乎地说。

“得了吧，说的就跟你知道我家在哪一样。”苏念安调整好座椅位置，打着火，不一会儿汽油的味道就开始弥散开来，伴随着嗡嗡发动机的声音，离别的气息也变得更加浓重。

“不就是光军小区么？总共加起来没200公里，也就半天的事儿。”沈逸晨看了一眼手表，又是轻描淡写地说着。

苏念安心里一震，不敢回头看沈逸晨，她怕再多看几秒，眼神里又会生出其他多余的情感。

原来，沈逸晨真的什么都知道。

“没事，我缓过来了，我能自己回去，你别来回折腾了。”良久，苏念安吐出这几个字。

“你的心脏，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年轻就要吃这些药。”沈逸晨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

“就是心肌缺血，没事的，你快回去吧。”苏念安还是不敢回头看沈逸晨，只是催促着他赶紧离开。

“行，那你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随着车门关闭的声音，沈逸晨的身影随着那辆0720，渐渐消失在了苏念安的视线中。

过了好一会儿，苏念安的心脏才恢复正常跳动，恢复到她所能承受的频率。

她将手放进衣兜里，摸到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医药代表”。

这是刚才沈逸晨塞进她兜里的，他们都从事了大学所学的专业，也不知这到底是庆幸还是不幸。

苏念安驱车，开回了马城。

从婆婆家接回孩子，豆子咿咿呀呀的小嘴不停地说着苏念安听不懂的话。

儿子坐在爬爬垫上，认真地玩着自己的玩具。

过去的回忆也渐渐千丝万缕地涌上苏念安的心头，她打开衣柜里的抽屉，翻出了那张毕业照和笔记本。

这还是她结婚收拾东西的时候从蒙市带回来的，昔日的面庞印衬着曾经正好的阳光。

那时的他们只想长大，可现在的他们却害怕变老。

儿子见苏念安拿出了新鲜的玩意，一把将笔记本抱走，虽然看不懂，却也煞有其事地认真翻阅了起来。

苏念安看着儿子翻阅笔记本的模样，胸中涌起一股浓浓的暖流，从脚底板一直涌入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