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总是过得很快,也不总是过得很慢。
比如在工作位上磨的蹭,也比如高一时的网吧包的夜。
那时候我和大A关系非常好,天天在一起。大A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大A的性格和我很一样,天天疯玩,但成绩并不算差,有点才气却一天到晚呜呜渣渣,声称要挥霍青春、出人头地。
大A并不是我胡扯出来的代号,他向来比较要强,他经常说:I want to best。
我的英文水平非常差,我不知道他那句英文里to后面要不要加do。他肯定也不知道,因为他能把三四个选项的英语选择题的正确率一直控制在1/5以下。
“大A”是他绞尽脑汁数日,才给自己起的艺名,笔名,也是英文名,亦是行走江湖的诨名。他特别强调:是大A,不是小a!
他说他一直很优秀,一直是尖子,尖子就是大A,所以让我们都喊他大A。其实他就是理科好一些,尤其是化学成绩几乎每次都满分。
高一的时候,无所事事的大A慢慢喜欢班上一个比较安静恬淡的女生。那女孩就是张胭。
大A很嘚瑟,说张胭也喜欢他。他说要先下手为强,毕竟人家女孩子脸皮薄不能先开口,他是男孩子,要是不主动一些就错失真爱了。于是乎他写了情书,几乎从没接触过感情之事的大A,竟然拿起一张草稿纸就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我觉得不可思议,拿过来一看。好家伙,让我菊花一紧,只见上歪歪扭扭写着:
胭:你是胭,我是脂。我的化学式是:CH2OHCHCH3-C3H5(OH)2-O-CO-R,还有其他的,比如。。。。。。。(这里省略几十个相对分子质量超过300的不饱和甘油酸酯)。
啊!我是不饱和甘油酸酯!没有你我不能饱和啊!
落款:脂 2009.春
看完这封情书,确切地说是看完这张化学草稿纸,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这他妈哪里是不饱和啊,简直就是缺啊,连脂和酯都搞不明白,还写情书。但是再缺你得留个名啊,不然人家怎么知道是谁写的?
大A说:你不懂,我这叫有新意。人家本来就喜欢我,一看就会知道是谁写的,一定会被真心打动。
大A这货我很了解,死要面子活受罪。天天大大咧咧喝酒打架抽烟从来没装熊,但是这货一遇到这种事情绝对是个软蛋。
他把称作情书的那张化学草稿纸折了又折,折到折不动,和废纸团一样,丢在张胭的书桌抽屉里,跟做贼一样。
后来我们偷偷观察,张胭回来后根本就没发现,快下课的时候情书掉在地上,张胭捡了起来,我们坐在后面,屏住呼吸,以为她会打开看,没想到她等到下课直接把纸团扔进了垃圾桶。敢情权当废纸了。
大A也看到了,跟没事人一样,毫不在乎,下课约我出去到偏僻场所抽了根烟。
后来大A再也没找过张胭,也会偶尔向朋友一样说两句话,不过都是尴尬收场。再后来高一结束了,大A和我一样果断选了理科。张胭去了文科。
刚上高二,大A和我差不多,因为语文英语都很差,小伙伴也都分到了不同的班级,所以心情都不是很好。但是我们也认识了几个臭味相投的货,其中关系最好的就是二郎和志远。几个人一起疯一起玩,上课一起讲话,晚上一起在谁租的房间里斗地主,一起包夜上网,一起去喝酒。甚至为了上网课都不上。
那段时间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转折了,从胆小内向变得胆大开朗。大A也是如此,或许是有意无意,有人提起张胭。大A就笑笑说,早就不喜欢了。
从眼神都看不出他在撒谎。因为大A从小到大一撒谎就眼神慌乱,会结巴。不过就是不脸红,他解释说:以我的人体生理学的知识基础,这是由于面颊皮肤角质层过度横向扩张造成的。当时听得大家一愣一愣的,好久才反应过来,翻译成人话就是脸皮厚啊!
有才气就是不一样,真他妈高端大气啊。
高二的某天晚自习,大家都在安静看书。班主任时不时会在窗外查看一下。大A伸头看了看班主任走了,然后回到座位上。我们几个货坐在后门边上的角落里,大A说他有个计划要我们齐心协力,这个计划是他这辈子最大胆、最疯狂的计划。原因是他下午用了他半个月的生活费,送了张胭很多吃的、小礼品等好多东西。送给对方后,人家一声谢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们都说人家张胭不喜欢你,你就死心吧。
大A虽然一口咬定从张胭的眼睛中看到了感情,但是被我们嘲笑得也有些动摇了,哭唧唧地说,试试这个计划吧。
我们几个仔细研究了这个计划,总体来说叫做欲擒故纵。具体操作就是:让新认识的二郎和致远俩兄弟去找张胭,因为张胭不认识他俩。让他俩对张胭说:我妹妹喜欢大A,你以后离他远点什么的。
这两个老小子在推三阻四后,出于兄弟感情的考虑,和愣头青一样就去找了张胭。出乎意料地圆满完成任务。
然后大A各种嘚瑟,说什么一天之内张胭肯定要来找他,就算不找他,两天之内也会有人把她的信送过来。春光满面。
第三天晚自习前,大A灰溜溜地自己去找张胭了。具体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快上课的时候,那货竟然带着一包好烟回来了,我们都在纳闷,他不是3天前给张胭买东西把钱花完了么,怎么还有钱买好烟。我们几个溜出教室,到了校园的偏僻地方,大A拿出烟给我们点上,满脸谄媚,低声下气,猥琐至极,平时的装逼的形象荡然无存。
我们都以为是他成功泡到张胭了,不然这抠货怎么舍得抽好烟?都在问他什么时候请吃饭。
“让我请吃饭?可以啊,不过你们还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你自己老婆自己用呗,还让弟兄们帮忙?太客气了。”
“滚,说正事!今天我被泼冷水了,我放弃了。但是我要挣回面子,需要你们帮我再跑一趟找张胭。”
二郎和致远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把抽了一半的烟塞到大A手里,双手插腰,十分愤怒:“一根破烟让我们天天干这毛线破事!不干!”
“每人一包!”
“什么时候找她?”
当晚好像是那俩货又屁颠屁颠过去找张胭,给张胭道了歉,说A哥是他俩大哥,已经严肃批评他们俩了。
他俩找张胭啥也没干,就是装了个B,然后道了个歉。大A的一手欲擒故纵玩的稀烂,一度成为我们很久的笑柄。
时间不快不慢。
后来听说张胭学了美术,以后要报考特长生。大A又攒了半个月零花钱,送了她一个画板,张胭说不要。大A说等你考上美院了,再把画板还我。张胭就收了。
再后来后来升了高三,志远转校了,二郎辍学打工去了,就剩我和大A光杆老将了。
大A也开始好好学习了。最后我和大A考的都不错,都在合肥上了大学。张胭也考上了合肥某学校的艺术学院,但是并没有把画板还给他。
后来的时间可以用年算了。
大学快结束的某天,大A失恋了,某次无意间翻到了张胭的电话,醉着酒意打了过去。两个人在深夜聊了都是各自此生时间最长的电话,后来他们成了情侣。
也不是很艰难的历程,一隔几年没见,双方一见面都笑了一下,然后就拥抱在一起了。
后来他俩请客吃饭的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张胭一开始就知道那招欲擒故纵,知道那俩货是大A请过去的,只是不想拆穿而已。张胭说她从一开始就喜欢大A了,可是大A太浮躁太高调了,高中时候也不想耽误学习,所以只能默默关注大A,大A那些自认为聪明的一举一动都让他忍不住想笑。
这让我想起一个网络段子,说女的比男的进化要完全一点的,男生相对于女生来说,其进化程度更接近猴子。就是说你不要对你的女朋友耍什么小心思,她看你和你看猴子都一样一样的。
我们十分惊讶的发现,其实张胭喜欢大A更多一些。
那些从认识到没在一起的时间里,大A只要在QQ空间里发了照片,张胭就会给画下来,其中甚至有大A和前女友的合影。
就这样,张胭画了好多幅画,也写了好多封给大A的信,每年一个厚厚的大本子,从认识开始,一共7本。据说大A和张胭聊了5个小时的那晚,大A又给张胭开视频,无意间发现了那些画和信,一米八几的壮汉哭的梨花带雨。
最后啊,大A被他前女友的一个电话就拽回去了。留下张胭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再最后啊,大A毕业了,又被他那前女友甩了,再次回到了张胭身边,要说张胭也真的是喜欢大A,啥也不问,就一个劲地喜欢他。他说人这辈子不管怎样,还是要留下最初的感动。
最后的最后啊,大A离开了张胭,离开了我们。
后来张胭给了我一张泛黄的草稿纸,是大A给张胭的情书:
胭:你是我眼中最恬淡的女孩儿,我却是你眼中多事儿的主。愿你能够理解我有意无意想在你面前表现自己,只是想与你虚度这青春。意思很明确,其实我和你一样喜欢这安静。
互相喜欢吧,我陪你走走,就是这世界最美妙的舞步。我们一起看书,谁都不想离开。走过繁华,又入陌道昏鸦。下尽珠雨,还是树上梨花。去最安静的地方,过最安静的生活。不是落日夕阳,也是山水人家。脂 2009.春
我把这张情书撕掉了,没有给张胭。我哭着骂大A这死货他妈的跟我都装傻,这个才是真的情书,那个只是用来娱乐我的。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虚度光阴。
比如低头看鱼,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离开。不用去画张画,浪费一下它们好看的阴影。我还想连落日一起浪费,比如散步,一直消磨到星光满天。我还要浪费风起的时候,坐在走廊发呆,直到你眼中乌云,全部被吹到窗外。我们已经虚度了世界,它经过我们的疲倦,又像从未被爱。
但是明天我还要这样虚度。满目的长夏风光,生活应该像它们一样美好。无意义,像被虚度的电影。那些绝望的爱和赴死为我们带来短暂的沉默,我想和你互相浪费,一起虚度短的沉默,太长的无意义。一起消磨精致而苍老的宇宙,比如靠在栏杆上,低头看水的镜子。
直到所有被虚度的光阴,在我们身后,长出薄薄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