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江赴宴

李知蝉和杜友明聊了很多,这老东西是认死理的,无论怎么劝都不听。

他说自己是凡人,杜友明也不信。

“她是我的学生啊,也是你的学生。”杜友明苍老的面容,挂满了笑容:“有生之年,能教导一位精灵,是多么一件伟大的事情。”

李知蝉张了张嘴,只得道:“我尽力吧。”

他也只能入江和白璃娘娘说清楚,尽量回忆脑中经文,看能否帮她。

“有夫子这句话,学生无憾了。”杜友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真的无憾么?

李知蝉并未说出这话,杜友明的遗憾太多了。

报国无门,未曾看见科举制度的皇朝,未曾见到弟子功成名就。

二人聊了许久,直到中午,李知蝉才起身离开。

“不见见他们?他们也是你的弟子。”杜友明道。

“相见不如不见。”李知蝉摆手道。

“但你见到了。”杜友明扭头看向下山的路口。

明心静静站在那里,眼含热泪,不曾接近,生怕打扰了他们。

她记得李知蝉,那是夫子山的大夫子,如今二十年了,大夫子容颜不老,一如当年。

杜友明不止一次说过,他们所学的书籍,君子六艺,都是这位大夫子所传授。

“明心都这般大了,该出去走走了。”

李知蝉对她笑了笑,转身向后山走去。

他没有留下,见着了就见着了吧。

这些人有他们的人生,自己办完事,也该再度寻仙了。

“大夫子。”明心快步上前。

“不用去了。”杜友明叫住了她:“大夫子非凡人,你记在心里便好,莫要对你的师兄们提起。”

“是。”明心抿了抿唇,在他身旁坐下。

“稍后送一坛西江酒去后山竹屋,避着点他们,放下酒就回来。”杜友明道:“大夫子总是会忘记吃饭,他只爱西江酒,清澈如君子。”

“大夫子还用吃饭么?”明心好奇道。

杜友明浑浊的双目看了她一眼,幽幽道:“让他有些人味。”

人味?

明心不明白,却也不再问。

李知蝉回到了竹屋,屋外不知何时,有一条烤鱼。

门口有些水,带着一股腥味,应是那夜叉送来的。

没多久,明心来了,放下了一坛酒,一个食盒。

李知蝉已经吃饱了,拿起了西江酒。

清澈如水的烈酒,是他教给杜友明的。

本想让他有个赚钱的营生,可他迂腐的紧,认为这酒乃是酒中君子,唯有君子才可饮此酒。

他藏着酒方,借西江之水,酿一坛西江。

最开始只有李知蝉和他饮,后来有六位弟子陪伴了。

君子当清,正直刚烈。

这就是杜友明,一个迂腐的酸文人。

李知蝉很想痛骂他一顿,活的太过拘束,但看他年老的模样,心中的一切话语都说不出口了。

品着西江,翻阅屋内书籍。

李知蝉在竹屋待了三天,明心明天都会来送酒,送饭。

夜叉也会来,只是远远放下做熟的水产,有时是鱼,有时是虾蟹,轮换着来。

盛情如此,李知蝉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了。

赴宴的日子到了。

深夜。

李知蝉沿着小路,向山下走去。

刚伺候杜友明睡下的明心,看见他下了山。

她想叫住李知蝉,询问是否有延寿之法,却是迟了,只能跟上。

来到山下,今夜的西江格外平静,不见一丝浪涛。

待他到了江边,那平静的江水,竟是向下汇聚,形成一条通往江底的阶梯。

两旁的江水,受到神秘力量限制,无法波及到阶梯。

又有鱼虾龟,水蛇等水族出现,分列两旁江水,它们皆披着甲胄。

夜叉立于下方阶梯,远远作揖:“西江巡海夜叉青水,奉白璃娘娘令,请大夫子赴宴。”

“请大夫子入江赴宴。”各种水族纷纷学人作揖。

李知蝉作揖还礼:“有劳夜叉和诸位。”

他心中沉重,沿着阶梯而下。

这份盛情,有些过于隆重了。

随着李知蝉入江,周围的虾兵蟹将渐渐隐去。

待到李知蝉即将消失时,忽地回头看了眼,看见了岸边瘫软呆滞的明心。

她虽有听闻白璃娘娘事迹,却从未见过这等精怪鬼神场面。

“大夫子非凡人也。”

脑海中,再度浮现杜友明的话语,她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阶梯一路通往江底青石宫殿。

“大夫子,里面已经备好宴席,请大夫子入内。”青水恭敬道。

李知蝉微微颔首,步入宫殿。

宫殿内,一张桌椅,摆满了水族佳肴,还有一坛西江。

桌椅后方,则是一面巨大的屏风,将宫殿分为两半。

李知蝉从屏风中,模糊看见,一道曼妙身影。

“学生西江白璃,恭迎大夫子莅临,大夫子能来赴宴,是白璃荣幸。”

清脆悦耳,带着几分空灵,亦有几分忐忑和紧张:“白璃生的丑陋,恐污了大夫子法眼,遂以屏风相隔。”

李知蝉略一皱眉,夜叉青水,杜友明,连这位白璃娘娘自己,都承认丑陋。

难不成,还能比那夜叉更丑陋?

“我观娘娘似乎人身,既能修成人身,缘何不见人?”李知蝉道。

既然已经修成人身,大可相见,能有多丑陋?

“岂敢担大夫子娘娘之称,大夫子称学生白璃便可。”

清脆声音响起,接着道:“若以幻化之法,岂非蒙骗大夫子?大夫子入凡,白璃便以这凡间之物相隔,不污大夫子之眼,白璃天生孽种,枉有半截人身。”

“半截?”李知蝉奇道。

白璃不愿意多谈自身,道:“大夫子,学生观疑龙经,于西江之中,寻得水脉,铭记大夫子恩情,苦苦参悟龙经,却不得精髓。”

李知蝉心头一惊,这白璃娘娘果然是有大法力的,竟然凭借《疑龙经》,寻到了西江水脉。

关于水脉,地脉,这些只是传说,他也不曾见过。

“于化龙之道,我所知也不多。”李知蝉心中暗暗叫苦,悔不该抄这两本书。

若非白璃误认他入凡,以凡人行事,仅是凡俗屏风,就能拆穿他。

“白璃深知自身不足,又是天生孽种,却妄图窥探真龙之道。”

白璃在屏风之后深深作揖:“还请大夫子怜悯,白璃只想融入世间,得世人认可,方才所求。”

不等李知蝉开口,她声带哭腔,泣不成声:“白璃一心向善,庇护西江,风调雨顺,虽不敢言大功,却也未曾有害人之心。”

“然,天生孽种,遭世人唾弃,学生只求褪去这身皮囊,成那庇护苍生之灵,纵使无法成龙,褪去孽种之躯亦是满足。”

李知蝉沉默片刻,道:“我游历山川各地,所闻诸多化龙之道,不知娘娘是何精灵?”

“这……”白璃迟疑了,不敢言自身种类。

“龙鱼化龙,可越龙门;蛇类化龙,需得成蛟龙,历天劫,方可蜕变成真龙。”

李知蝉说到这里:“娘娘想听哪种?”

“人身可否化龙?”

“远游时听得秘闻,修行到一定境界,脱去肉身,魂附身水蛇之上,借蛇身而行化龙法,算不得人身。”

白璃声颤:“那半人半蛇,可否化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