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回1983

月将夜耀的亮如白昼，寂静的大院里，独自坐在葡萄架下的周明，正呆呆地望着夜空。

直到蚊子叮咬的疼痛直往心尖里钻，他这才一巴掌朝腿肚子上拍去，确认自己真重回到了1983年。

“死小子！大晚上不睡觉，还要在院里呆到什么时候？”

侧对面的房里传出了母亲的怒吼，将夜的静彻底搅动。

周明挠着腿肚子上肿起的包，张嘴喊道：

“妈，您先睡您的，我再呆会儿就回屋。”

“一天天的，净不让我和你爸省心！”漆黑的东厢房里，王桂兰的声音似利剑一般穿透窗棂上的麻纸，直戳周明面门。

“前院你刘婶说了，她外甥女明天中午来咱们院，你明儿要敢不在家，我让你爸打断你的腿！”

葡萄架下，周明听见母亲的话，脑海中的记忆如潮水一般，不断翻涌，急速倒退。

很快，记忆就像按下了暂停键，定格在了1983年的夏季七月。

周明清晰地记起了明天要发生的事——

前院的刘婶要将她姊妹家的闺女，介绍给他。

说白了就是相亲！

对方家境不太好，但是人长得俊俏。

大眼睛，小鼻梁，白净的脸蛋藏着小酒窝，一笑十分讨喜。

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可模样清秀，让人一看就觉得特顺眼。

而这位，是他重生之前的结发妻子——李淑娟。

当初一见面，俩人就相互看对了眼儿。

没一个月就定了亲，然后没半年时间，就扯证结婚了。

再然后，他的人生从此就成了断线风筝，彻底失去了控制。

婚后第一年，媳妇就怀孕了。

这是值得他骄傲的事，因为媳妇很争气，头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让他在大院里，以及亲朋好友面前，着实长脸了。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养家糊口的问题，他在红星纺织厂每个月只有三十几块的工资。

压根不够一家人的开销。

媳妇没出月子，就到处打零工，补贴家用。

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暗暗发誓，要努力赚钱，让媳妇和孩子过上幸福日子。

可命运的捉弄总是来的很突兀，就在他刚准备趁着改开的风浪，辞职下海，做些小买卖时，孩子生了一场重病。

导致他手头刚积攒的一点积蓄，全都一夜之间花的一干二净。

那原本是他打算辞职后，用来做买卖的本钱。

不过孩子的病治愈了，钱没了就没了，只要一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

后来在时代的浪潮下，他一次次努力地想要抓住机遇，却一次次又被命运无情捉弄。

以至于之后的几十年里，一家老小，还只能蜗居在这大杂院里生活。

想起上一世的经历。

周明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上一世的经历，简直就是噩梦。

那么好的媳妇，却跟着自己从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暗暗地在心中叹息一声，周明仰头望着清明的月色，任由深夜的凉风从身边徐徐吹过。

半响后，周明紧紧攥住双手，终于下定决心，明天绝不跟李淑娟见面！

不是不爱，而是爱的太深，只能暂时远离。

好不容易重生，老天爷给了逆天改命的机会。

他得先努力赚钱，然后再迎娶李淑娟。

而人生，也必须重绘！

没钱的日子，他是再也不想过了。

虽然他自己对于物质要求，从来不高，但不想再连累媳妇跟着遭罪。

自己受苦为所谓，可让媳妇陪着，他宁愿死也不愿再重蹈覆辙。

.........

夜静悄悄的，大杂院里，一片静谧。

周明从葡萄架下站起身，捏着被折断的蒲扇，迈步朝自个住的简易房进去。

房间很小，但五脏俱全。

靠窗户的位置放着一张小书桌，上面放有录音机和暖水瓶，以及两个倒扣的军绿色搪瓷缸。

旁边摆了洗脸盆架子，木制的，前院刘师傅的手艺。

最里面放着床，床头墙上糊着去年放映的少林寺画报，跟前有个五十公分的的小柜子，上面立着闹钟，下面抽屉放杂物。

最后边的旧衣柜，是他和大哥一块从二手旧货市场淘换回来的。

虽然看着破旧，但胜在价格便宜，五块钱就买回来了。

在月光的照耀下，屋里的一切都像覆了一匹白霜。

周明伸手攥住房门口的电灯花绳，拉了一下，顿时见狭小的房间就顿充满了光亮。

暗黄色的灯光，将整间房子瞬间照的通明一片。

脱去身上的红背心，周明用凉水洗了把脸，站在挂在墙上的小圆镜前，凑近望了望自己充满生气，且英俊的脸，越看越兴奋不已。

年轻就是好！

浓黑的头发，明亮的双目，笔挺的鼻子，怎么看都有面。

片刻后周明转身走到床边，仰面躺了上去。

然后双手交叉地枕在脑后，盯着屋子中央的灯泡，静静地发起呆来。

他一点困意都没有，重生回了19岁的年纪，哪能睡得着。

另外，明天李淑娟就要来大院跟他见面。

他得赶紧想个法子避开。

不是不愿意相见，而是怕见了，忍不住又走上老路。

上一世已经让李淑娟跟着他受尽了苦楚。

他哪能再忍心让人家跟着自己过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

周明盯着屋顶的白炽灯泡，怔怔出神，以至于回想起上一世媳妇李淑娟跟着他吃苦受罪的模样，眼泪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遇上李淑娟这么好的媳妇，该流还是要流的！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静。

整个大杂院里，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只有清明的月色沿着窗户，挤进房里与暗黄色的灯光交映在一起。

在床上躺了半响，周明摩挲着刚冒出胡茬的下巴，心中暗暗想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明儿一大早，溜出大院！

外面待上一天，等天黑了再回来。

尽管这法子臭了点儿，可比起明天被母亲拧着耳朵，逼着去前院刘婶屋里跟李淑娟相亲。

这俗套的办法，总归能解决眼前的麻烦。

既能避免跟李淑娟再次相遇，又能防备院里的街坊四邻乱嚼舌根。

这么一想，周明把装满荞麦皮的枕头，垫在脑后，侧转身子望向窗户，心中暗道：

“明天一定要早起！”

呆在院里肯定是不行的。

要是等父母都起床了，大院的街坊们一个个也在院里晃悠起来，到时候再想找机会偷溜出去，可就难了。

而一旦跟对方见了面，哪怕自己极力抗拒李淑娟，嘴上说看不上。

但依着李淑娟的漂亮和机灵劲儿，以及贤惠的性格。

再加上前院的刘婶一家说和。

以及母亲对自己的了解，说不定都会替自己应下这门亲事。

为今之计，只有直接不跟李淑娟相遇，才是良策。

至于事后母亲要是成天在耳旁唠叨。

就说没见过对方，不了解，也能暂时推辞过去。

不然见了面，他真怕自己会冲动。

毕竟上一世是曾相濡以沫的爱人，她的善良，温柔，体贴，他哪能不知道？

何况她又是那么漂亮、贤惠，打着灯笼都不好找啊。

而母亲到时也肯定会非常满意李淑娟，弄不好当场就要逼着他赶紧结婚不可。

自己老妈，周明是很了解的。

她老人家是一点亏不吃，别人的便宜也不占，对儿女的事情，总是放在心上。

虽然生气了，是能骂就不着急动手。

但实在不行，那就鸡毛掸子伺候。

一旦动起手，谁求情都没用。

如此再这么一想，周明觉得刚才想的法子着实可行。

毕竟他这只小家雀，想要斗得过老家贼，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