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按照纸条上的要求，来到校长办公室的房门外。
当他正准备敲门时，房间内的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将已经抬起的右手放了回去，分析起说话者的身份。
“那个男孩能做到，并不代表其他学生能做到，哥哥。”校长安托万·巴赞带着负面情绪的声音响起，“他被你从战场上捡回来之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安托万，我只是副执行官，还不是执行官，而执行官也需要分毫不差地满足皇帝陛下的需求。”巴赞大人比他的弟弟更平静。
“那就向皇帝陛下提出意见啊，我们需要时间和资金，我们缺少人员。”
“皇帝陛下要开疆扩土，他只需要考虑国库中有没有足够的钱财，军营中有没有足够的兵士，海港里有没有足够的战舰。
他才不会设想我们有没有能力保卫他的新领土的能力，他给我们的资金的确不少，但其中至少一半被浪费在他的祖先所建立的官僚系统中。你认为他真不清楚我们的困境吗？我们不能给他找我们麻烦的理由。”
“我希望这只是用一个年级的学生的血来应急，有传言说布洛涅猎宫准备将学制从六年改为三年，让以后的学生以十五六岁的年纪上一线。我们创造的是帝国的精英，不是那些特殊宗教事务管理部的炮灰。我是校长，不是屠夫！”
“布洛涅猎宫虽然官僚主义盛行，但是那些文职官员还没蠢到让自己的孩子去送死，各个大家族的子嗣都在阿兰日堡就读，我向你保证你所听到的只是传言。”
“那就好。”
“执行官和总督察长已经开始将部分文职官员调往一线了，下一届学生肯定能正常毕业。”
“但愿吧。”
夏尔在室内的谈话声结束十来秒后敲响了房门。
“请进！”校长的声音传了出来。
“校长，大人。”夏尔进入办公室后，向室内的兄弟二人问候着。
办公室内被阳光所照亮，巴赞副执行官背对着窗口，而安托万校长则站在书柜前，空气中还漂浮着未散去的雪茄味。
“坐吧，葛勒尔先生。”巴赞副执行官率先开口，“我看过莫罗先生对你的评价了，从来没有未毕业的学生能如此快地适应实战。”
莫罗指的就是奥古斯特。
“巴赞大人您不用褒奖我，因为我是先适应了实战才来到的学校，下一步我会被分配去哪里？”
“我会让你在毕业年级中选择四个人，成立一支由你指挥的战斗小组。你的老朋友皮埃尔·密特朗将担任顾问，你们将协同奥古斯特·莫罗的小组执行任务，直到全部五人都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
“这选择的四人中有限制吗？有我必须要带上的人吗？”
异常事务调查委员会最近的被迫转变，带来的内部震动不亚于重新洗牌，其中涉及到的利益和权力交换，还轮不到夏尔一个边缘人物知道。
“不，维持小组内的关系很重要，这也是你的任务，所以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巴赞副执行官将一叠纸张交给夏尔，“这是所有毕业年级学生自入学以来的成绩，你可以根据这些数据来评估他们的能力，名字下被画了红线的是在某些课程上有严重缺陷的学生，目前恐怕没有能力参加一线工作。”
“我明白了，我提交名单的截止日期是多久？”
“大约四十三个小时，你将名单交给你的校长就是了，后天上午十点整，一列火车会在托农莱班镇的火车站等待你们，里昂将是你们的第一个驻扎地。”
“我明白了，巴赞大人。”
“夏尔，从现在开始到你后天离开，没有更多的课程里，专心选择你的搭档。”校长补充道。
“是的。”
夏尔回到宿舍，看了看欧仁和巴里家两兄弟的成绩，最差的都是中等偏上，至少在本领上是过关了。
于是，夏尔决定从自己在阿兰日堡最熟悉的三个人开始，他拿起一根凳子，坐在床边，对寝室内其他三人说道，“我需要同你们谈一谈。”
“怎么？你和玛德琳的事情成了？”欧仁问。
最近几个月里，在大厅内用餐的时候，玛德琳每天至少都会出现在四人身边一次，有时候夏尔也会去玛德琳的圈子里露个脸，人人都能看出来夏尔和玛德琳之间有些什么。
“不，这是个很严肃的话题，我需要你们认真点，比上课时还要认真些。”夏尔看着三人都暂时放下了手中的事情，便开始了下一步，“后天，我会离开阿兰日堡。”
“还有两个月就要毕业了啊。”雷诺问，“出什么事了？需要我们帮忙吗？”
“最近学校里的传言你们也听说了，至少有一小部分是真实的。异常事务调查委员会急需人手，所以我要去为委员会工作了。巴赞校长授意我组建一支五人小组，你们有兴趣加入吗？”
“现在？”
“加入后就有异常事务调查委员会的编制了？”欧仁是最兴奋的那一个，直接跳了起来，“为什么不呢，我恨不得今天就离开！”
“我和雷诺都很乐意参加，但是异常事务调查委员会不会让亲兄弟加入同一个小组。”戈提耶露出颇为遗憾的神情，“兄弟情谊可能会导致成员违反上级的直接命令，还有几兄弟同时阵亡的先例，这可能会导致一些历史悠久的巫师家族绝嗣。”
“你去吧，戈提耶。”雷诺提议道，“你的书本知识记得比谁都牢，每个小组里都需要一个你这样的人物。再说，家里肯定不赞同我在异常事务调查委员会入职，他们需要他们的长嗣回去继承家族产业。”
“那只是个占卜店，你的野心不止于此，雷诺。”戈提耶摇了摇头，“我们抽签。”
“你跟着夏尔，我放心。现在贵族后嗣都希望自己的小组里有一个擅长占卜的巫师，到时候我肯定是不少人心目中的抢手货。放心吧，经营占卜店肯定是我最后的选择。”
-----------------
玛德琳有着严格的作息时间表，周日的午后三时，她肯定泡在图书馆里。
夏尔来到第四层的图书馆，目光掠过排列整齐的胡桃木书架。午后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洒落在书架与走廊间的空地上，在地面切割出菱形光斑。
玛德琳伏案的身影很快被夏尔捕捉到。
她的左手撑着自己的脑袋，拿着钢笔的右手停在半空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难题。红色的发辫被盘成一团，绑得很紧，所以完全不会影响她的专注度。
玛德琳的手边还有一叠好几本关于鬼魂和吸血鬼的书籍。
“玛德琳。”夏尔轻轻呼唤道。
“哦，糟糕——”玛德琳转过头来时，一不小心碰倒了墨水瓶，她立刻将墨水瓶立了起来，然后迅速拿起书桌上的纸张和翻开的书本，避免它们被污染到。
夏尔立刻上前帮助她，将那一叠书搬到了另一张书桌上。
“瞧我这笨手笨脚的。”玛德琳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她的右手上沾染了不少墨水。
“我去找管理员借张毛巾。”
很快，夏尔便从图书馆管理员那里借来了一块干净的亚麻毛巾，帮助玛德琳清理了书桌上的污渍。
“谢谢你。”玛德琳一转话题，“前天的任务怎么样？”
夏尔将脏毛巾放在桌面上，“上次任务内容就很单调了，进入一栋老宅邸中处理一个失去人性的鬼魂。由于房产还是私人财产，所以驱魔人的工程队完全没起到作用，最后我们发现‘锚点’就是死者的骸骨，它的家人在它死后保留了一节指骨当作纪念。”
“真是愚蠢。”
“我有个请求，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我洗耳恭听。”
“巴赞大人让我两天后离开阿兰日堡，与我一同离开的还有我的小组成员。”
玛德琳的眼神中出现了片刻的慌乱又有些惊讶，“你的小组成员都有谁？”
“就目前而言，欧仁·布劳恩还有戈提耶·巴里，还有两个空缺的名额。你有兴趣加入吗？这是一份一线工作，肯定没有你父亲为你找到的文职岗位安逸。”
“我绝对不会，拒绝你的提议。”玛德琳一句一顿地说道，像是在表达自己坚定的决心。
“很好。”夏尔露出笑容，“我还要再找一个人，你有什么建议吗？”
“保罗·德·阿尔贝是个出色的巫师。”
“但你和他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太好。巴赞大人告诉我，维持一个团队之间的和谐关系很重要。”
“新贵族和旧贵族之间很难交朋友，我和他之间的敌意是天生的，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往来。再说了你是在找战友，又不是找玩伴，只要能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去保护，就足够了。”
“难道你不想带一个朋友？”夏尔有些疑惑。
“他们大多都有自己的安排了，要不是早就计划好，要一起组成小组；就是父母帮他们找好了其他工作，完全不想将自己置于哪怕一丁点风险之下。说不定保罗·德·阿尔贝也是一样，热衷于滥用特权算是新贵族和旧贵族少有的共同点。”
“所以，你宁愿选择跟我走，也不愿意同你的朋友一起去坐办公室？”
“是的。”玛德琳伸出一根沾满墨水的手指，轻轻在夏尔鼻尖一点，“你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夏尔抓住玛德琳的手指，将自己的脸缓缓凑了上去。
玛德琳虽然有些紧张，但并没有拒绝。
夏尔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当玛德琳闭上自己的双眼时，夏尔轻轻地将呼吸吐在她的脖颈上，她的皮肤上肉眼可见的起了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夏尔在她耳边问，“我现在该去哪里找保罗·德·阿尔贝？”
他故意拖慢了让两人关系进步到下一阶段的节奏。
“哦，你见鬼去吧，夏尔·葛勒尔——”
就在玛德琳准备将夏尔推开的时候，他才付诸行动。
手指掠过玛德琳明显有红晕的脸颊，绕到她的脑后，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是个很生涩的吻，体验其实并不太好。
玛德琳不太会迎合夏尔的吻，但她却很主动地将自己的脑袋凑了上去。
-----------------
经过几次打听，夏尔来到了阿兰日堡四楼的一间宿舍门前。
他叩响了大门，门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位留着点不整齐胡茬的男生打开了房门。
“你好，我找一下保罗，我有些要紧事需要同他商量。”
对方上下打量了一下夏尔，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然后退回了寝室内，“保罗，外面有人找你。”
保罗·德·阿尔贝从门后探出脑袋，见到是夏尔他有些惊讶，“葛勒尔？”他连忙从寝室内走出来，同时带上了房门。
“你怎么了？脸上又是黑色又是红色的。”保罗问。
“哦，雷诺想画画，结果弄翻了颜料。”夏尔找借口搪塞了过去，黑色是玛德琳手上的墨水，红色则是她的口红。
保罗身后在夏尔的脖颈上一摸，擦下一点红色的颜料，他将手指放在鼻翼下一闻，“我很确定那是这是口红。”
“我们一起上过高等咒术课，还一起参加了很多次行动，我认为你是个非常出色的巫师。”
“嗯，谢谢你的恭维？”保罗不太确定夏尔的意图。
“如果我邀请你加入我的小组，你会同意吗？”
“什么小组？五人的战斗小组吗？你现在开始为异常事务调查委员会的工作做准备了？会不会太早了些，现在距离毕业还有两个多月呢，而且委员会的测试还没开始。”
“我们这届学生都会提前毕业的，无非是先后问题，这是布洛涅猎宫里的计划，只要不是在学校表现差得过分，我们都能加入委员会。巴赞校长让我组建一支战斗小组，后天就离开阿兰日堡，在监督下执行更多的常规任务。”
“现在这个小组里有哪些人了？”
“我、欧仁·布劳恩、戈提耶·巴里还有玛德琳·罗兰。”
保罗点了点头，“所以，你和玛德琳果真成了，你们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就同我现在询问你一样认真。你需要更多的时间考虑吗？”
“不用了，算我一个，谢谢你让我搭上末班车。”保罗很兴奋，想要同夏尔握手，但看见后者手上的墨水迹时又犹豫了。
“记得收拾行李，后天上午十点我们乘火车离开托农莱班，别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