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的恢复情况比预想中要好。
原本至少要打三个月的石膏，唐医生在看完X光片后，说十一月就能考虑摘掉了。
“轻松愉快的心情有助于身体恢复，因为吃喝睡觉的状态都好了很多，所以咱说的爱意滋养血肉是有道理。”
有着干练马尾的唐医生似乎由衷地为她感到开心。
两人中午回了一趟家，把X光片放好，顺便做了顿午饭。
炒土豆丝，青椒肉片，用的是打折买到的牛肉，周鹤鸣操刀，味道相当不错。
下午一点，两人乘坐公交车来到了另一个城区的江城假日广场。
“这里我小时候来过哎。”
周鹤鸣看着周围有点儿眼熟的景色，仔细回忆着。
“听人说以前这里还是相当繁华的，有江城第一家肯德基，还有第一家电影院，那时候，人们逛街都会选这儿。”
下车后，少女熟稔地带路，朝着广场里走去。
周鹤鸣很快有了印象，大概十一二年前，他刚上小学的时候，父母还偶尔会带他来这里吃饭，或者看电影什么的。
由于父母是搞土木的，自从他记事开始，就经常不着家，要么父亲出差，要么母亲出差，要么两个人一起出差，所以三人一起的时光相当稀少。
也正因此，周鹤鸣现在才能回想起当年这寥少而特别的记忆。
“变化好大。”
他看着破落的广场，与记忆中光鲜亮丽的繁华商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孩提时代去过的餐厅早已倒闭，就连电影院也在成为了似乎有擦边要素的歌舞厅之后又彻底倒闭，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在那废弃的舞台上独自起舞。
他还看到了不少动漫相关的店，记得初一初二的时候，有一阵，他还会来这边逛一逛，买点时尚小垃圾。
眼下这些店都已经倒闭，只有玻璃门里贴着些五六年流行过的动漫角色，证明其曾经存在过。
看来二次元的生意也没能救起这里。
假日广场就像很多九十年代曾经繁华过的商场般，最终会被扫进时代的故纸堆里，要么拆迁，要么彻底废弃，无人问津。
“这边租金其实还蛮便宜的，应该。”
程霜降很快带着周鹤鸣来到了位于一层角落的店铺。
“旧时光”书店。
“我好像来过。”
周鹤鸣看着那泛黄的牌子，走进了堆着各种画风不同书籍的书店。
有教辅书，有鸡汤文学，有流行小说，有世界名著，还有些过期不知道多少年的二次元期刊。
书店一角，甚至还卖磁带和CD唱片，电影光盘，能看到《八度空间》的海报覆盖了《无间道》的左边，又被四个在街上迈步向前的年轻人的海报遮蔽。
角落还有一台老电视，是适合播放录像带的款式。
店里没有一个客人，就连老板开着这家书店，都好像只是一种习惯罢了。
“咦，好久没见你了。”
这时，坐在收银台后面，正在刷短视频的老阿姨瞥见了他们。
“老板你好。”
程霜降立刻打了招呼，和老板寒暄两句。
看来她确实经常来。
“我初三暑假，刚来江城的时候在这边住过一个月，那时候发现了这家书店。”
少女向周鹤鸣介绍道。
“老板人很好，有些书拆封了她也随便让我看，所以我周末的时候，经常来这边看书听歌。”
周鹤鸣看向那位老阿姨，却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儿古怪。
“你是不是......以前来过？”
“应该是来过的。”
周鹤鸣没想到老板竟然还记得自己，他估计是那时候逛二次元周边店的时候，顺便来这里看看有没有新的漫画什么的。
“我就说看着眼熟嘛，以前二中的是吧，我记得经常来问漫画。”
老板的记忆力，有点儿超越周鹤鸣的想象了。
“哦？”
身边的少女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饶有兴味地瞅了过来。
“那老板，他那时候，有没有和女孩子一起啊？”
“？”
在这儿埋伏我呢？
周鹤鸣的蜘蛛感应即刻生效，颇为紧张地看着老板。
“我想想。”
老板见到两人的模样，甚至放下了手机，专注卖关子。
“好像是没有，他总是一个人来，偶尔买一本漫画，因为经常来问我有没有进货，所以还有点儿印象。”
周鹤鸣不禁感谢初中的自己是个沉迷二次元的宅宅。
“嗯哼~♪”
程霜降鼻音轻哼，似乎还挺满意这个答案。
“看来三十五岁的阿鹤没有骗过我。”
“啥？”
“说我是初恋。”
她抿嘴轻笑道。
“......确实是。”
周鹤鸣这辈子最大的缺点就是诚实。
“哪怕算上暗恋，你也是初恋。”
闻言，程霜降用刚刚解除绷带封印的左手轻轻地捶了一下他的胳膊。
“你在公共场合说什么呢！”
她的脸泛起了好看的绯色，有着这个年纪的少女最为动人的娇羞。
周鹤鸣看了眼老板，她看起来好像已经坐回去刷短视频，但似乎还在偷偷观察这边，露出了老阿姨的笑容。
“那你呢？”
“什么？”
程霜降故意歪了歪脑袋装傻。
“就是，我是你的那个吗？”
周鹤鸣捏了捏衣角，有点儿含糊其辞地问道
“哪个？”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学坏的？
少年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意拿起堆积的书山里的一本书，好像是讲什么天文现象的，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而翻阅起来。
“初恋。”
他顿了顿，视线从讲述天体运动的现象移到身边女孩儿的脸上，与那明媚带着笑意的眸子对视。
“我是你的初恋吗？”
“当然，我所有恋爱中的第一次，都是阿鹤你的哟~♪”
如同《春之声圆舞曲》般的清亮回应击中了少年青春懵懂的心，令其悸动不已。
“好、好哦。”
恋爱头脑战，今日是周鹤鸣的败北。
程霜降兴致勃勃地靠过来，左手贴着他的胳膊，看向那本摊开的书。
“洛希极限，你看电影的时候提到过呢。”
“《流浪地球》是吧。”
周鹤鸣阅读上面的文字，将其轻声朗读出来。
“当两个天体之间的距离小于洛希极限的时候，较小的天体就会因为潮汐力而破碎，成为较大的那个天体的星环。”
“但它会从此融为一体，这难道不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吗？”
程霜降的声音传来，令周鹤鸣下意识瞥了眼她，发现少女正专注于那本书的内容里。
他想象了一下，两颗天体相互吸引，环绕，靠近，最后毁灭，化作碎片，缠绕在一起，在数十亿年的尺度上，永远也不会分离。
确实是，相当浪漫的一件事。
“咳咳。”
这时，周鹤鸣听到了一阵略显耳熟的刻意清嗓子的声音。
他抬起视线。
看到一位熟人，正站在距离他们三堆书的位置，略有些尴尬地看着两人。
“下午好啊，两位。”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周鹤鸣顿时有点儿慌乱。
“大概，在你们聊是不是彼此初恋的时候。”
江城中学的另一位校花，陆白，略显无奈地摊开手。
她穿着宽松的牛仔裤，板鞋，浅色短背心，套了一件浅绿色的针织外套，头上带着黑色贝雷帽，肩上挎着个提包，相当休闲的模样。
“......”
程霜降和周鹤鸣一时语塞，两个人对视一眼，找不到任何将这个话题平缓度过的理由。
“唉，我这是倒了什么霉，平常练琴吃狗粮也就算了，今天好不容易出来逛一趟，也能吃到狗粮。”
还是陆白自己找了个台阶跳下去。
“你来做什么？”
周鹤鸣立刻接话。
“想找一张过去的CD。”
陆白随口回答。
“你要听听那时候的爱情？”
因为这句话的姿势太好，周鹤鸣忍不住接梗。
“......”
陆白有点儿无语。
“因为角色有个听自己过去的录音CD破防的场景，所以我想找找差不多的积攒一点儿灵感。”
这个理由听起来有点儿离谱，但若考虑到是陆白，又变得合理起来。
“这里的CD不都是明星的吗？”
周鹤鸣好奇地转头打量了一眼摆着唱片的架子。
“也有那种演出录下来小规模出版的，我在网上看到有人提到这里有二手的，就想来找找，业余一点儿的，可能更有代入感。”
陆白径直走向收银台，向老板描述了一下自己的需求。
“啊，有的，有的。”
老板很快到放光盘的架子前，抽出了一盒外包装略显简陋和破旧的DVD碟片。
“这个，去年跨年慈善音乐会的录像DVD，之前有个老人家送我的，如果你需要，送给你好了。”
大概是看在陆白特地跑一趟就是为了找这碟片的面子上，老板相当豪爽。
“这怎么可以，多少钱，我转给你。”
陆白推辞了一下，掏出了手机。
“不用啦，这里平常都没人来，过一阵子我就不做关门了，这些反正都要处理掉的。”
老板如同闲话家常般随口答道。
“这边要拆迁重建了，正好生意也不行，干脆关门回家享福去。”
难怪在和程霜降重逢的三十岁，这里已经不在了。
周鹤鸣有些恍然。
“那真可惜。”
陆白接过DVD。
“没事儿，其实我开这家店也是习惯了，都二十多年了，每天不来一趟就感觉空落落的。”
老板倒是非常坦然，大概人活到一定年纪，就会开始变得释然。
不像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总是要一个答案，哪怕头破血流。
“小姑娘，你有设备吗，这玩意儿现在的电脑都放不了吧？”
她还很热心地给陆白做售后。
“啊，确实没有。”
陆白吐了吐舌头，发现自己忘了这一茬。
“那你可以在这边看一下，你懂用吗？”
老板热心地指了指角落里那台电视，在下方的电视柜里，放着DVD机。
“我试试。”
陆白在老板的指导下鼓捣了半天，似乎总算是成功了。
电视一闪，播放出质感独特的画面。
“跨年慈善音乐会是什么？”
周鹤鸣好奇。
“你不知道啊？年年都有的，就在江城大剧院那边，公益演出，门票给福利院捐款的。”
老板解释着，还贴心地给三人搬来了塑料凳子。
看来有人来，让她很开心。
陆白坐在左边，周鹤鸣和程霜降坐在了右边。
“不知道有什么曲子。”
陆白嘟囔着，随即看到，偌大的大剧院舞台漆黑一片，聚光灯的耀眼光芒聚集在舞台一隅，纯白的钢琴上。
一位少女站在旁边。
是程霜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