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进击的谣言

夜渐渐深了,恼人的蝉也终于停歇,一轮圆润银盘高高挂在天上,雪白雪白的,很像一种东西。

南屋大咧咧的敞着门。

叶小毛还没回来。

傍晚在胡同里纳凉时,从街坊口中听到他是被人一闷棍砸进粪坑,差点被尿呛死的谣言的叶青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恶狠狠凝望着门口,脑子里不断模拟十八种叶家拳法的他,表情逐渐狰狞、扭曲、变态。

“沙沙沙。”

一阵稀碎的脚步由远及近,叶青立即闭上眼,很快叶小毛鬼鬼祟祟的从门后探进一个脑袋,见屋里没什么动静,三哥睡得很沉,才放下心。

“哼!”

他昂首挺胸,一步三晃的走进屋,傍晚时掀了一女同学裙子,完成今日份捣蛋KPI的他像一个凯旋而归的勇士。

然后……

“嗖!”

身为进步青年的叶青为了防止打扰到邻居,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窜起来,将门死死关上。

随即一抹身,粗大而有力的手掌一把抓住满脸惊恐的叶小毛的衣领,提溜小鸡仔儿似的拎起来。

叶青一个跨步到床边,不待他呼喊,先拿来准备好的破布塞进嘴里,然后一手将其摁在床上,后背朝天,扒下裤子就拿起鸡毛掸子往都快打出茧子的屁股蛋子上抽。

“臭小子!我让你乱出去说!我没好日子过,那咱就谁也别想好!”

“呜呜呜!”

噼里啪啦抽了一两分钟,他才终于松手,叶小毛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揉着多了一条条红印儿的屁股爬去上铺趴下,一边抹着眼泪儿,一边惦记着怎么报复叶老三。

这小子从小就是个调皮捣蛋的主,三岁就敢炸公厕粪坑,四岁就跑去拿弹弓砸人家玻璃,五岁时更厉害,偷家里粮票跟人换钱买糖。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数都数不过来。

全家上下就没有一个人没揍过他的,就连一向疼爱弟弟的叶芳都曾拿擀面杖敲的他满头包,原因是这小子偷她手绢卖给头条胡同一暗恋大姐的癞蛤蟆,没多久就因手绢被人误会,传出了俩人处对象的绯闻,害的大姐跟一刚有点苗头的俊小伙闹掰。

这属于是夺夫之恨了已经。

差点没把他打死!

可每次挨完打后,那小子也就老实两天,然后就又开始继续作死,继续浪。

听着小老弟的抽泣,叶青心满意足的盖上凉被,安详的合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

天麻麻亮。

在生物钟下的驱使下,叶青准时睁开眼,借着微暗的天光看了眼床边的闹钟,才四点半。

“啧。”

睡意全无的叶青翻身想再睡会儿,可却怎么都睡不着,总想起床看点什么书,要不然浑身不得劲。

习惯这个东西真的很可怕。

翻来覆去一会儿,索性也就不再睡了,叶青轻手轻脚起床穿上衣裳,端起门口脸盆架上的搪瓷脸盆,毛巾随意搭在肩上,又从抽屉里拿上牙刷、牙膏,塞进搪瓷杯,晃晃荡荡出了门,来到院内水池边上,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漱。

“嚯!起这么早啊。”

叶青刚开始刷牙,后院月亮门后就钻出一人,手里也端着洗漱工具,四十多岁,戴个眼镜,脸庞干瘦干瘦的,都没几两肉,显得眼珠子很大。

这人是住在后院东厢的黄树正,在新华书店上班,绰号黄大眼儿。

“上学那段见天儿不到四点就醒,习惯了,到点就睡不着。”叶青吐掉牙膏沫子,笑招呼道:“您怎么也起这么早啊,黄叔。”

“今儿六点有货送来,我得去接货。”

黄树正来到他对面站定,拧开水龙头接了点水,手里刷着牙,面上鬼鬼祟祟,还带着一点小兴奋,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我听说你前儿晚上让人打了,还把衣服扒光,嘴里灌了大粪?有这茬吗?”

这是又升级了吗?

才过了一晚上啊喂!

切切实实的体会到胡同口大妈威力的叶青脸色都绿了,无语的道:“哪有的事,我就是让人拍了一砖头,不过衣服确实让人给扒了,就给留一条裤衩。”

黄树正略略有些失望,一只大瓜没了最精华的部分,再跟人说起来也就没什么滋味儿了,不过失望归失望,不耽误他胡侃:“嗨,我就说嘛,咋可能灌大粪,那得多损啊,不过现在这些小流氓也真特娘的猖狂,就前儿……”

可叶青哪有心思跟他侃大山,赶紧草草刷完牙,又抹了一把脸,就匆匆回了家。

即将一个有单位的人的好心情全特娘的毁在这大清早了!

谣言这东西啊,有的时候真的是三人成虎,过一段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子呢,保不齐都得影响他找对象。

“艹你姥姥的,等我抓着你丫挺的,非弄死你丫不可。”

叶青心里对那个下黑手的孙子更恨了,咬牙切齿的回屋放下东西后,他来到床前坐下,仔细回想散伙饭那一晚,无论怎么回忆,都没找到记忆中那货小流氓里与他的推出相似的人。

这让他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推测错了。

“算了,还是正经事要紧。”又抽了根烟后,实在没什么头绪的叶青索性不再去想。

他起身来到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早就准备好的各项证明跟照片等物,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错漏的地方,也没被叶小毛祸害,便又归拢到一起装进纸袋,转头塞进挂在墙上的军绿色一个帆布挎包收好。

说起来这个挎包也真结实,当年他下乡的时候,街道给他发的这个包,用了三年多,也仅是磨出点毛边,稍稍有些褪色。

叶青这时瞅瞅时间也才五点多,闲极无聊的他跟只拉磨的驴似的在屋里转了几圈,实在找不到什么事儿干,索性拿出这年头每人手里最少都得有一本的红本本,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

过了不多时,隔壁屋子传出动静,不用看都知道,准是叶母起床了。

叶青没回来时,她总是家里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那个。

听到动静,叶青就合上了书,攥在手里起身来到墙边,将书塞挂帆布包里,这玩意儿随时都可能用,得随身带着。

他这边刚装好,叶母就过来了,手里拿着一套军绿的衣裳,看着已经洗漱完的儿子,心疼的道:“咋又起这么早?就不能多睡会儿。”

“睡不着啊,这生物钟得慢慢调整,衣服缝好了?”叶青笑着上前接过衣裳,这是他毕业时学校给发的,崭新的六五式国防绿,不过现在却被母亲给缝上了补丁。

这也是特色。

而且这补丁还有讲究,缝膝盖、手肘位置叫光荣,屁股蛋子那块叫寒酸。

作为进步青年的叶青瞧着衣服两个膝盖跟手肘位置上针脚细密的补丁,英俊的脸堂上嘴角上翘,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即抬眼望着勤劳的老母亲,真情流露的道:“您辛苦了,老娘。”

“咋?兜里又没钱了?”

“没……没有啊。”

“那你在这发什么洋贱?”

斗争经验丰富的王秀兰同志警惕瞅了眼儿子,缓缓后退出房间,去生火做早饭。

叶青捂着胸口,亲情受到质疑的他觉得很受伤,需要找大姐借两块钱来弥补,没办法,老王同志警惕性忒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