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年的风,吹到了乌江。
凛冽的江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将染血的战旗撕扯得猎猎作响。项羽拄着天龙破城戟,单膝跪在尸山之上。他的玄铁重甲早已支离破碎,露出下面纵横交错的伤口,每一道都在汩汩流血。
乌江在他身后呜咽,江水被染成了暗红色。江面上漂浮着折断的兵戈、破碎的战甲,还有那些永远年轻的面容——那是他的八千江东子弟,如今都成了江中的亡魂。
身前,是如潮水般涌来的汉军。长矛如林,箭矢如雨,韩信的白袍在军阵中若隐若现。四面楚歌从汉军阵中飘来,每一个音符都像刀子般剜着项羽的心。
项羽仰天大笑,笑声震落盔甲上凝结的血痂。他缓缓起身,重瞳扫过漫山遍野的敌军,又低头看向脚下——那里躺着最后二十八名亲卫的尸体,他们至死都保持着冲锋的姿势。
虞姬的血,还留在他的掌心。那柄沾满爱人鲜血的短剑,此刻正抵在他的咽喉。
江风突然静止。
一个陌生的声音穿透时空而来:
“项王,这一剑下去,楚人的脊梁就真的断了。”
项羽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奇异服饰的男子踏着血浪而来。更诡异的是,箭雨竟然穿透了他的身体,乌江顿时安静了下来。
“你是阎罗派来的勾魂使?”项羽冷笑,剑刃又逼近一分。
“不,我是两千年后的神州子孙。”岳渊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令项羽震惊的画面直印天际:钢铁巨城在神罚中崩塌,无数百姓在烈焰中哀嚎。
“这是我们的乌江。”
男子话音刚落,项羽的重瞳骤然收缩。他看到一面绣着“楚”字的战旗,正被金发碧眼的异族踩在脚下;听到熟悉的楚歌,被扭曲成怪异的腔调...
天龙破城戟突然发出震天长吟。
“你说...两千年后?“项羽的手第一次颤抖了,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滔天怒火,“神州...亡了?”
男子摇头,指向项羽心口:“只要这里的热血未冷,神州就永远不会亡。”
一滴泪砸在染血的剑刃上。
虞姬的声音仿佛在风中轻叹:“王上...“
“后世之人……与我何干?”他嘶哑道,声音里混着江风的呜咽,“八千子弟兵尽丧,虞姬血溅营帐,这江山——”他猛地攥紧剑柄,骨节发白,“早该断了!”
剑刃又逼近一寸,皮肤已被割开细线般的血痕。可男子的目光如炬,分毫不退:“项王,乌江畔的剑,能斩断楚人的命,却斩不灭楚人的魂。”
沉默如铁。
忽然,汉军阵中旌旗微动。一个身着赤色王袍的男人信步而来,腰间玉带轻晃,袖口沾着未干的血渍。他走路的姿态懒散,却带着某种猎豹般的松弛,仿佛这尸山血海不过是他的猎场。
“啧啧,小子”他拖长了音调,手指弹了弹王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死到临头还摆这副臭脸?”
项羽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这声音,哪怕隔了千军万马,哪怕混着四面楚歌的呜咽。短剑瞬间调转方向,带着破空之声直刺来人咽喉!
“铛!”
刘邦竟单手握住剑锋,掌心被割开一道血痕,却浑不在意地甩了甩手:“力道还行,准头差了点。”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那副标志性的无赖表情,“要是鸿门宴时有这狠劲,现在跪在这儿的就是乃公了。”
项羽暴怒,抽剑再斩,却被刘邦侧身闪过。汉王袖中突然滑出一柄短刀,轻轻巧巧地抵在项羽腕间——正是当年鸿门宴上,樊哙献上的那柄“生彘肩”解牛刀。
“你……”项羽盯着那柄熟悉的刀,忽然觉得手中的天龙破城戟重若千钧。
刘邦忽然叹了口气。他随手扯下王袍一角,慢条斯理地包扎掌心的伤口:“输给我不丢人。”包扎的动作突然一顿,他抬手指向末世投影中燃烧的咸阳宫,“可要是让这群长翅膀的鸟人,把咱们的棋盘掀了……”
江风卷着血腥味掠过,刘邦的玉冠璎珞叮当作响。项羽盯着他额角那道当年自己亲手留下的箭疤,忽然笑了:“刘季,你到底是来笑话我的,还是来求我的?”
汉王闻言大笑,笑声惊起江畔寒鸦。他忽然解下腰间酒囊抛过去:“乃公是来告诉你——”酒囊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这局棋,咱们还没下完。”
项羽接住酒囊,琥珀色的酒液晃出,混着掌心血痕渗入泥土。远处汉军阵中的韩信默默收起了十面埋伏的令旗,萧何的算盘声不知何时也已停歇。
项羽接住酒囊的手突然一颤。琥珀色的酒液晃出,在夕阳下折射出妖异的红光,恍惚间竟似虞姬自刎时溅落的血珠。
“大王意气尽,妾何以聊生...”
那日的呢喃突然在耳边炸响。他看见虞姬倒下的身影,看见她染血的广袖如折翼的蝶,看见她最后望向自己的眼神——不是绝望,而是某种他至今才读懂的决然。
“原来如此...”项羽的指节捏得发白,酒囊在掌中扭曲变形,“你早就知道...”
刘邦挑眉,却难得没有插话。
江风呜咽,卷着记忆的碎片呼啸而来。他想起虞姬最后一次为他斟酒时,指尖在他掌心留下的温度;想起她唱罢“汉兵已略地”时,眼中闪过的不是恐惧,而是近乎悲悯的清醒。
“她不是在求死...”天龙破城戟突然发出嗡鸣,戟尖没入的尸山竟开始震颤,“是在等我...”
刘邦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看见项羽跪地的膝盖正在一点点离开血泊,看见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中迸出火星般的金芒。汉军阵中突然传来战马惊嘶,韩信猛地按住腰间的兵符。
“项王...”岳渊想要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气浪推开。
“闭嘴!”项羽暴喝,声浪震碎江面薄冰。他单手握住天龙破城戟,漆黑的戟杆上突然浮现出暗红色的铭文——那是被八千江东子弟鲜血浸透的楚歌。
刘邦突然笑了。他慢悠悠地系好散开的玉带,转身对汉军阵挥了挥手:“都退下吧,这儿没咱们的事了。”
当项羽完全站直的瞬间,整条乌江突然倒流!漂浮的尸骸沉入水底,折断的兵戈重归完整,江畔芦苇丛中惊起的不是寒鸦,而是当年跟随他渡江的玄鸟。
“刘季。”霸王的声音不再嘶哑,重瞳中燃起新的火焰,“你说这棋局未了...”他反手将酒囊掷回,刘邦接住时发现里面竟装满了滚烫的江沙,“那便让后世看看——”
“什么叫'一人可当百万师'!”
那千古的霸王,从乌江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