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养公主会破产

李冉虽是翰林清流,但从小扎身在国公府,朝堂上机锋心计也看了不少,鬼话人话都听得懂。

显然刘公公说的就是鬼话,还是替阎王老爷传的话——

听得懂,听不懂,他都要去见阎王爷。

吞咽口水,李冉努力让自己保持微笑:“这……如此匪夷所思的要求,竟然是真的?”

养公主不是问题,无非是多一笔内府开销,吃穿用度顶破天也翻不过一个手掌的数。

可还要给荣国所谓的“租金”传出去岂不是让大魏子民耻笑么?

李冉听刘公公的意思,皇帝陛下是不肯出这一笔钱当冤大头的,国库因为军饷空虚,还要交一大笔和谈金根本无暇再负担这一笔费用了。皇帝陛下定然是想薅一薅京中皇亲贵族的羊毛,算来算去,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他李冉了。

至少还是公主的外爷家,养着也不算跌份。

刘公公一甩拂尘,压着声道:

“明面上当然不能说是租金啦——理由荣国使臣都想好了,只说公主早晚要嫁到大荣的,到时候千里迢迢送嫁不如在大荣就给她先造一个公主府,届时从公主府出嫁就是了,你们替陛下出的租金,就是这一笔修缮公主府的费用。”

用拂尘往后院指了指:

“夫人多年无所出,为您纳了这么多美心里多憋屈啊,要是让公主承欢膝下,多少也是份安慰不是么?”

李冉咬了咬牙:“他们要多少修府金?”

刘公公伸出五指:“五十万两……金。”

一两黄金兑二十两白银,五十万两金就是一千万两白银!

可国家一年税收才两千万两银呀!

李冉觉得更加荒唐了。

“他们开口索要数目别说一个公主府,就算是修个公主陵把大魏五百年里头生的公主全葬里头还绰绰有余!”

刘公公:“不愧是老国公长子啊,虽然履职翰林院,但这算账的脑子还真是一脉相承,谁不知老国公当年管了大魏国库五十多年,国库丰盈,商贸繁荣呀……”

李冉对刘公公已经是央求口吻了。

“我夫人那边尚且没有把握,我身为人子,再将主意打到我爹身上去,岂非大大的不肖。而且我爹为官清廉,陛下是知道的呀!他如今脑子也不清楚了,我这个儿子偶尔都不认识,叫他拿出棺材本……这,这……”

刘公公不喜欢李冉的推诿借口。

他脸上虽然笑着,但手已经按上了李冉的肩膀:

“偌大门庭,富贵权柄,都是咱陛下的恩典,百年兴盛还是过眼云烟也都在上头一句话……既是棺材本当然不能再带进棺材里去了,可对?”

言下之意,舍不得钱就真的要进棺材了。

李冉觉得肩上的手有千金重。

……

屏风之隔,苏酥嘴里叼着奶头把这俩人的鬼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觉得自己好值钱,比熊猫金贵难养。

养她在府里除了这一笔‘租金’还有吃穿用度的钱,还有一笔钱刘公公没说,但苏酥觉得李冉应该想到了。

如果养到公主亭亭长成可以送回荣国成婚了,那么……嫁妆钱谁出?

皇帝老爹当然会装点门面,越贵妃是生母,她得添妆吧……她的钱由国公府娘家出也合情合理吧?

为国和亲的公主,这嫁妆数目又怎么是区区国公府负担的起的?

苏酥觉得自己这个烫手山芋,李冉接不接都是一个死。

要么被皇帝整死,要么掏空家底彻底穷死,没有哪个是痛快的,都很惨。

王氏听得真切,用手抚过苏酥的脸,叹声:

“可怜的公主,大家都拿你当棋子,当摇钱树,却没有哪家是真心想要收容你的……他们不要你我带你走,我养你。”

苏酥心里十分感动。

她啪嗒吐出奶头,嘴角还溢着奶,对着乳母王氏露出甜甜的微笑。

*

薄楼铠甲拿去洗了,听说把一池塘的水都洗成酱红色,都没有把铠甲上的残血完全洗干净。

丫鬟们一边吐一边洗,倒下一批顶上一批。

后院血气冲天,为前院的册封宴更添一丝危险肃杀之气。

他更衣回来。

一道修正的身影分花拂柳而来,锦衣墨发,面容清疏,桃花眸眼在傍晚红霞中瑰丽魅惑,只是一身清冷气息却铮然凛冽,让人心生畏惧。

他是鲜少能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集齐一身的男子。

况且,他本就生得极为出色,少年稚气早脱,放下染血的铠甲,收敛杀伐戾气,他仿若云巅上覆着皑皑白雪的山峰,缄默冷情,难以接近。

被引入客座,婢女提心吊胆布菜斟酒。

薄楼捻起杯子之后,屏风后的寒光终于收入刀匣,那些威武逼人的荣国士兵往后退了三步,不再那样压迫感十足,威吓着庭中众人。

只是薄楼既然来了,这场册封宴注定不会太平。

人人揣着心思,人人皆有目的,苏酥这个公主就像狂风巨浪里的小舟,不知道会被推向何处。

“仪式开始吧,请血脉王鼎!”

薄楼的空杯重新斟满了酒,他淡淡扫过被王氏抱到台子中央的女娃娃,感受到心跳好似加快了?

嘴角一抹戏谑。

怎么,这么小就知道害怕了?

……

苏酥当然害怕了!

她对什么鼎啊,炉啊,可是有很深的旧日创伤的!青丘时候在渠山岚的炼丹炉里冰火两重天,后来覆雪峰铸剑炉,她失去了爹爹,也失去了自己的肉身。现在又来了个血脉王鼎……

要不是自己确定是从越贵妃的产道里爬出来的,她真的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公主?万一不是,肯定直接被丢进炉子烧成灰。

她下意识开始向王氏怀里钻。

王氏一边哄着一边拍着,可脚步半点没犹豫。

在她看来,只要过了血脉王鼎这一关,公主名分定下,无论荣魏两国都要护她平安。

王氏目光沉着,安抚苏酥的声音也变得温柔坚定。

“公主不要害怕,过了血脉王鼎,便是昭告天下,你是大魏唯一的公主,为两国带来和平的公主。”

苏酥哭了两嗓子:“这要怎么弄,是不是要取血?那是指尖血还是静脉血?大针头还是小针头,总不会拿匕首直接割吧?”

仪式官朗声:

“请公主入鼎。”

苏酥挣扎起来:他妈的,滴血验亲从来没有把人按盆里过!

边上窃语声声,伍氏声音略重:

“真是奇了,这公主好像什么都明白,她才多大呀。”

昏昏欲睡的李石善一个激灵,眯了眯老花眼道:“有些人一把年纪还什么都看不明白,多大多小有啥关系?”

伍氏果然没有听懂,依旧笑呵呵道:

“爹说的是,爹总是说的最有道理了~”

李石善重重一叹。

苏酥被坚决送进了血脉王鼎,小婴儿承受恐惧的能力非常差,总是苏酥极力克制,她还是哭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

王鼎内只有一块单薄的草团子,沉重的鼎盖罩下,里头霎时黑乎乎的一团。

风在炉鼎内窜来窜去,发出鬼叫一样的萧萧声。

心跳声噗通噗通的,感觉快要穿过小胸膛,或者直接从嘴里跳出来!

突然!

苏酥感觉心上仿佛落下一片羽毛,轻轻柔柔,温柔安抚。

她一下子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