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联邦议会大厦的穹顶在三个月后首次开启,悬浮在高空的全息星图上,代表分裂势力的暗紫色光点与象征正统的银白色星群正在激烈拉锯。卢星辰站在议员席边缘,看着夏莲在中央辩论台陈述净化计划,机械义眼的数据流中,她的瞳孔深处仍残留着极淡的暗紫色阴影。
“被深渊能量侵蚀超过30%的星舰必须执行量子分解。”夏莲的声音冷静如精密仪器,“这是防止恐惧孢子二次扩散的唯一方案。”全息屏幕上弹出舰队名单,两千三百艘受损舰船的编号在红色警示中闪烁。
议员席传来哗然。后排的银发老议员猛然站起:“那些船上还有未被侵蚀的平民!你要把他们和感染者一起消灭?”
夏莲的机械羽翼微微收拢,这个习惯动作曾代表她在斟酌措辞:“根据《星际净化条例》第17条,当生存概率低于12.7%时——”
“够了。”卢星辰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议会厅里格外清晰。他走上辩论台,与夏莲并肩而立时,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臭氧味——那是能量过载后残留的气息,曾让他感到安心,此刻却像根细针扎在神经末梢。
“我建议启用记忆隔离舱。”他调出自己连夜赶制的方案,“用次级共振波暂时封存感染者的恐惧意识,给平民撤离争取时间。”全息影像中,蓝色的隔离舱群在星舰周围展开,如保护罩般将危险与希望分隔。
夏莲的瞳孔收缩了0.3秒,这是她情绪波动的微表情:“隔离舱的能量阈值只能维持47分钟,期间一旦发生孢子爆发——”
“但至少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卢星辰打断她,目光扫过名单上的平民数据,“你总说要用理性计算生存率,可当数字具体到某个孩子的生日、某个老人的故乡时,这些冰冷的算式真的能代表生命的重量吗?”
议会厅陷入寂静。夏莲的机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能量接口,那里曾被深渊触须贯穿。记忆突然不受控地闪回:三年前在熔炉核心,她盯着战术屏幕上二十七个避难所的生命信号逐个消失,却告诉自己“这是必须的参数”。
“卢少校的方案需要调用联邦70%的应急能源。”议长的声音打破沉默,“而夏莲将军的提案...能将伤亡率控制在最低。”
“最低伤亡率,还是最低道德负担?”卢星辰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们不是在计算星舰损耗,是在决定两百万个鲜活的生命是否值得被拯救。”他转向夏莲,眼中有某种东西在崩塌,“你以前会为了拯救一个幼童冒着引擎过载的风险,现在却要把他们和感染者一起烧成星尘。”
夏莲的机械心脏漏跳了一拍。她想起在猎户座悬臂的那个雨夜,卢星辰背着高烧的外星幼童在废墟中狂奔,自己举着能量盾为他们挡住漫天酸雨。那时的他说:“每个生命都值得被温柔对待,哪怕希望渺茫。”
而现在,她的计算模型里,两百万平民的生存概率是19.6%,低于记忆隔离舱方案的34.2%——但后者可能导致恐惧孢子扩散至三个恒星系,预估伤亡人数会增加至八百万。理性告诉她该选前者,可卢星辰眼中的失望,比任何深渊侵蚀都更让她疼痛。
“按流程投票吧。”她别过脸,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当议会厅的表决光束亮起时,她盯着自己投下的红色赞成票,突然发现那抹红色与当年熔炉核心的暗紫色如此相似。
当晚,卢星辰在医疗舱调试记忆隔离舱原型机时,夏莲的全息投影突然出现在实验室门口。她的机械羽翼垂落着,像只收起锋芒的机械夜莺:“你是对的...我弄丢了某些重要的东西。”
他没有回头,继续校准能量参数:“是从决定牺牲避难所的那一刻开始?还是在你第一次用平民作为诱饵吸引巨像的时候?”每个字都像拆解星舰零件般精准,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夏莲走进实验室,指尖划过冰凉的舱体:“在熔炉核心,当我看到深渊意识的本质是无数文明的恐惧聚合体时,我突然觉得...个体的牺牲不过是宇宙熵增的微小注脚。”她抬头望着他的背影,“但你让我想起,每个‘注脚’都曾是别人的整个宇宙。”
卢星辰猛地转身,手中的校准仪发出刺耳的蜂鸣:“所以你就可以擅自决定谁该成为注脚?那些避难所的孩子,他们的父母在最后一刻是否知道,自己的死亡是你‘理性计算’中的最优解?”
夏莲的机械关节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那是她在承受巨大情感冲击时的表现:“我...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可以背负这些。”
“但你没有问过我们是否愿意被你背负。”卢星辰的声音柔和下来,却带着无法愈合的裂痕,“守护的意义,从来不是一个人扛下所有黑暗,而是让每个被守护的人都能握住自己的星光。”他取出一直随身携带的半块记忆水晶,如今它已完全愈合,“你看,裂痕可以成为光的通道,但前提是我们愿意直面破碎。”
夏莲看着他掌心的水晶,银白光芒中闪烁着他们共同的记忆:初次相遇时的流星雨,并肩作战时的能量共振,还有那个在医疗舱里,卢星辰为她擦拭机械羽翼上血迹的夜晚。而现在,这些光芒正在她的计算模型中逐渐模糊。
“联邦议会通过了你的净化方案。”她突然说,声音平静得可怕,“但我申请了新的任务——前往宇宙边缘,寻找彻底封印深渊意识的方法。”
卢星辰的手指骤然收紧,水晶表面泛起细密的裂纹:“你又要独自踏上那条用尸体铺就的路?”
“有些路,注定只能一个人走。”夏莲转身走向实验室大门,机械羽翼在灯光下投下破碎的影子,“当我学会不再用别人的生命做筹码时,或许...我们还能在星海的某个角落重逢。”
舱门关闭的瞬间,卢星辰手中的水晶彻底裂开。但这一次,银白光芒没有消散,反而从裂痕中涌出,在实验室的天花板上投射出两条逐渐分叉的星轨——一条通向璀璨的银河中心,那里有需要守护的千万个微小宇宙;另一条延伸向未知的黑暗边缘,某个机械夜莺正独自振翅,试图在深渊中啄食出光的种子。
三天后,当卢星辰带着记忆隔离舱赶赴疫区时,夏莲的星舰已消失在银河系最偏远的虫洞入口。通讯记录里只有最后一条语音,夹杂着星际尘埃的杂音:“别来找我。去成为那些人的星光吧...就像你曾经是我的那样。”
他望着舷窗外的浩瀚星空,突然明白,有些离别不是背叛,而是两个灵魂在追寻真理的路上,选择了不同的光。或许在某个未来的时间节点,当银河不再需要守护者,当恐惧真正成为记忆的养料时,他们会在某颗无名恒星的光辉里重逢——那时的她,或许学会了计算中最关键的变量:人心的温度,从来不是冰冷的算式能够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