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从未缺席

我是沈行川

我一直以为,人活着,终归是要与过去和解的。

直到林槿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明白,有些伤口,从来没真正愈合。

那天午后,天空沉沉压着一片铅灰色的云。我从事务所会议室出来,接到程炜的电话,说新的土地案件有变,项目方的人要亲自到场谈。

“对了,“程炜在电话那头顿了顿,似乎笑了一下,“其中一个是你老熟人。“

我没太在意。十年来,所谓“老熟人”,无非是工作中点头之交的人而已。

我收拾好文件,推门进了会议室。

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白色衬衫,灰蓝色长裙,简单得仿佛从我记忆里走出来的人。

林槿。

她微微一笑,礼貌而克制,就像一个普通的合作方代表。

而我的手指,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笔。

十年了。

她居然,出现在了我的世界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

“沈律师,久仰大名。“

林槿第一个开口,声音清清淡淡,带着一点从容疏离。

我点头,只是冷静回应,“彼此彼此。“

程炜在一旁打圆场,说笑着介绍各方身份,我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只听见自己心跳声,一下一下,敲打着脑海。

她竟然也成为了城市规划设计院的一员,代表开发方来处理纠纷。

这世道,果然比故事更狗血。

会议进行得异常正式。

林槿的发言有条不紊,逻辑清晰,偶尔翻看资料,纤细的手指在纸张上滑动。

我低头写笔记时,目光扫过她的侧脸。

心脏又狠狠一抽。

**

散会后,唐小雨快步跟上来,把文件夹递给我。“沈哥,那个林小姐,好漂亮啊!你们认识吗?“

我淡淡回了句,“不认识。“

小雨吐了吐舌头,似乎想说什么,但被我冷下来的脸色吓住了。

她讪讪地走开了。

我站在原地,沉默良久。

窗外,天色暗了下来,雨点开始无声无息地敲打玻璃。

很多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高中的林槿,扎着马尾,笑着递给我补习笔记;

操场上她在远远地看着我打篮球,眼睛亮得像星星;

毕业前夕,在那棵老梧桐下,她低着头,说了一句:“等我。”

然后,她消失了。

电话打不通,信件退回,甚至连家也搬空。

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那时我才明白,承诺这种东西,是多么廉价。

**

案件很快进入实质阶段。

每天我都必须跟开发方开会,避免纠纷升级。

意味着,我和林槿必须频繁见面。

起初,我们都很克制。

像陌生人一样谈论图纸,调解,赔偿标准。

但有一次会议散了,她落在后面,弯腰捡起掉落的资料。

我本能地走过去,伸手帮她。

她抬头看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慌张。

我听见自己很平静地问出口:“林槿,当年你为什么走?“

林槿愣住了,手里的文件几乎掉落。

她咬了咬唇,低声说:“沈行川,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吧。“

那一瞬间,我心底翻起剧烈的怒意。

她有什么资格说“过去了“?

明明,留在原地的人是我。

**

之后的日子里,我对她开始留了心。

每次开会,她总是避开某些议题,比如土地调换细节,总是支支吾吾。

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她和纪然(她的上司)低声争论,表情非常激动。

更诡异的是,我调查案卷资料时,发现她似乎在暗中修改一些重要参数,但又不彻底,就像有意无意地——在帮我们。

唐小雨也注意到了。“沈哥,林小姐……是不是有点奇怪?“

我故作淡定,只说了一句,“继续盯着她。“

其实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林槿,你到底在隐藏什么?

**

案子终于走到关键一环。

一场匿名举报,把开发方原本隐瞒的土地污染问题曝光了。

市政府介入调查,开发方急忙求和解。

而最早提供线索的人——是林槿。

她没有直接出面,资料通过中间人转交给了我。

但我熟悉她的字迹,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天晚上,我在事务所楼下等了她很久。

夜风很冷,我披着大衣,看到她慢慢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饭盒。

她一怔,似乎没想到我在这里。

“给你的,“她递过饭盒,轻声说,“工作太晚,别饿坏了。“

我接过来,却没有道谢。

“林槿,“我盯着她的眼睛,“你是不是,有什么话,一直没告诉我?“

她咬着下唇,眼圈微微红了。

“沈行川,“她哽咽着开口,“对不起……“

但这一次,话没说完,她转身就跑了。

我站在原地,手里拎着那盒饭,冰冷刺骨。

我终于明白,有些人,即使站在你面前,也依然隔着千山万水。

**

后来,案件完美收尾。

开发方被罚款,污染地块启动修复。

我的母亲病情加重,事务所的案子也堆积如山。

生活又恢复了正常。

只是在某个加班到深夜的瞬间,

我总会想起那个雨夜,

林槿在梧桐树下,轻声对我说:“等我。”

**

直到最后,我还是没等到她真正的解释。

也没等到她亲口说出,当年为什么离开。

但隐约感觉,她留下了太多未曾说出口的秘密。

**

几天后,程炜找我喝酒。

“行川,“他拍着我的肩膀,半醉半醒地说,“你还放不下她,是不是?“

我没说话,只是慢慢抿了一口酒。

苦得像十年前那个雨夜。

程炜叹了口气:“人啊,不能总活在过去。该翻篇就翻篇吧。“

他不知道,那天林槿离开时,我并没有追上去。

我甚至连一句“回来”都没有喊出口。

有些事,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就算她回来,也不是原来的她了。

**

唐小雨在旁边嘀嘀咕咕:“我总觉得林小姐怪怪的……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我垂眸,手指敲打着杯壁,没接话。

小雨鼓起勇气又说:“沈哥,要不要……要不要我去查查她?“

我抬眼看她一眼,小雨立刻噤声,低下头摆弄手机。

她不是怕我,她是知道,有些底线,连打听都残忍。

我摇了摇头。

“不用了。“

如果林槿想说,她会自己告诉我。

如果不想,我何必再逼她一次?

**

事务所最近接了一个新案子。

刑事辩护,涉及重大经济诈骗。

对方竟然是开发方前任总监——一个在案件中曾经和林槿有过短暂交集的人。

奇怪的是,他点名要求我出庭为他辩护。

唐小雨将卷宗抱到我桌上,皱着眉头:“这人,很脏。你确定要接?“

我翻着资料,心里一动。

也许,从他口中,我能听到一些关于林槿的真相。

**

庭审前一天,我在会客室见了那个男人。

他穿着囚服,眼神阴冷。

“沈律师,“他舔着后槽牙,笑得讽刺,“听说你和林槿关系不错?“

我不动声色,冷冷回答:“无关案件内容的事,不必多说。“

他笑得更猖狂了。“你知道吗?当年如果不是她背后搞鬼,我早就洗干净逃了。“

我眸光一沉。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你以为她有多干净?呵,你根本不了解她。“

**

庭审如期进行。

我没有因为个人情绪影响职业判断,尽力完成了辩护。

但最终,他还是败诉了,判刑七年。

离开法院那天,天上下着小雨。

灰蒙蒙的城市,像披了一层湿漉漉的霜。

我独自走在人行道上,耳边是雨水滴落的声音。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伞站在街角。

林槿。

她站在那里,看着我,眼睛里藏着说不出的情绪。

**

我走到她面前。

雨水打湿了我的鞋,湿透了裤脚。

而她,安静地递给我一把伞。

“你冷吗?“她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最终,我只问出了一句话:

“林槿,当年,是不是因为我……“

她咬住下唇,眼泪终于滚落。

“不是你。“

“从来不是你。“

**

那一刻,我几乎可以确定——她有不得已的理由。

而我,从来不是她离开的原因。

可是,知道了又怎样呢?

失去的岁月,破碎的信任,早已经回不来了。

我想,可能我们都太晚了。

晚到连一个拥抱,都显得勉强。

**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再也没见过她。

有人说,她辞职了,去了别的城市。

也有人说,她留在了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低调地活着。

而我,每天还是在事务所忙到深夜。

偶尔路过那家老旧咖啡馆,

还会忍不住回头看一眼,仿佛能在灯影里,看到那个温柔的身影。

**

直到有一天,唐小雨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沈哥!出大事了!“

“林小姐,她……出事了!“

我猛地站起身,心脏狂跳。

**

我几乎是冲出了事务所。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车水马龙间,我踩着水坑跑向医院。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着,喘不过气。

耳边只剩下雨声和自己的呼吸声。

小雨在电话里断断续续地哭着:“林小姐……她被开发方的人堵了,受伤了,现在在急救室!“

我从未如此后悔,后悔自己那晚没有追上她,后悔所有冷漠和质问。

如果那天,我肯再靠近一点,会不会她就不会一个人扛下所有?

**

到了医院,急诊室门口围了很多人。

我一眼就认出了纪然——林槿的上司,也是她最亲近的朋友。

纪然的脸色苍白,眼睛里满是泪水。

“纪然,“我几乎是咬着牙开口,“林槿怎么回事?“

纪然狠狠瞪了我一眼,声音颤抖:“沈行川,你凭什么现在才来?“

我喉头一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纪然吸了吸鼻子,低声说:“那些人怀疑她泄密,一直在跟踪她。她本来想报警,但怕连累开发方其他无辜的员工……“

“她一个人扛着,直到今天,被人堵在地下车库……“

她捂着脸,哭得像个孩子。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睛。

那种无力感,从骨头里一寸寸蔓延上来。

**

抢救持续了很久。

门外的时钟每跳动一声,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我想起高中时,她在球场边笑着给我递水;

想起毕业那年,她在梧桐树下,偷偷把一封信塞进我手心;

想起会议室里,她穿着素净的衬衫,故作陌生地叫我“沈律师“。

原来,她从未真正离开过。

只是我,一直站错了位置,看错了她。

**

凌晨两点,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医生出来,摘下口罩,疲惫地说:“人救回来了,但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我长出一口气,几乎脱力般靠在墙上。

纪然狠狠推了我一下:“她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我低头,雨水混着汗水滑过眼角。

“行川,“纪然声音发抖,“她当年不是不要你……她是为了救她父亲,才被迫离开的。“

**

我猛然抬头,目光震动。

纪然一字一句地说:“林父欠了高利贷,开发方的人拿着欠条威胁她……如果不离开你,就要你家也一并遭殃。“

“她那时候,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啊。“

“她骗你,是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

我的手,死死攥紧了。

原来,这十年,我以为的背叛,

不过是她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了所有风雨。

而我,却连一句“我信你”都没给她。

**

天快亮了。

我坐在病房门口,看着病床上苍白的她,心里像裂开了一道长长的缝。

唐小雨蹲在我身边,小声问:“沈哥,你还爱她吗?“

我闭上眼睛,喉咙里滚出一个破碎的字。

“爱。“

一直爱。

从未停止过。

**

林槿昏睡了三天。

第三天傍晚,她终于慢慢醒来。

我靠在床边,看着她缓缓睁开眼。

那一刻,我几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她看着我,眼里带着茫然和不真实。

“行川?“

她声音很轻,很哑。

我俯下身,轻轻握住她的手。

“是我。“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像不敢相信。

“对不起……“

她喃喃地开口,眼泪滑落。

我弯下身,额头抵着她的手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是我对不起你。“

**

出院那天,阳光正好。

林槿坐在轮椅上,纤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我推着她,一路缓缓走过医院的长廊。

“行川,“她轻声说,“以后不要再找我了,好吗?“

我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

她抬起头,勉强笑了笑。

“我怕……“她眼里盛着泪光,“你一靠近我,就又会受伤。“

我的心像被刀子一下一下地剜着。

可最终,我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好。“

如果她想走,我不会再挽留。

只要她好好的。

哪怕,再也见不到。

**

很多年以后,每当有人问起我曾经最爱的女孩,我都会笑着回答:

“她是我走过的风,

是我流过的泪,

是我爱过的,

却没能留住的人。“

**

我是林槿

**

人这一生,总有一场告别,是无声无息的。

像一列疾驰而过的火车,带走了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话。

我的那场告别,发生在十八岁。

那年夏天,梧桐花开得很盛,整个校园都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我拎着一封塞得鼓鼓囊囊的信,在梧桐树下等他。

沈行川。

我的少年。

我把信递给他,笑着说:“等我。“

可我知道,我等不到了。

**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父亲做生意失败,欠下高利贷。

那些人找到家门口,拿着钢棍威胁母亲。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母亲抱着我,哭得几乎断气。

后来,父亲偷偷求了开发方的副总,想要拿工程换债务。

对方狡诈地提出条件——要我远离沈行川。

“一个高中生,懂什么感情?“

“要么你家一起陪葬,要么立刻走。“

那晚,我缩在昏黄的路灯下,手机屏幕亮着沈行川打来的电话。

我咬着牙,把电话摁断了。

泪水滴在屏幕上,一颗一颗,打得发烫。

**

离开的那天,下着雨。

我把信件全撕碎,连同那颗炽热滚烫的心,一起塞进了行李箱。

母亲说:“槿槿,妈妈对不起你。”

我轻轻摇头。

谁都没有错。

错的是命运。

**

我以为自己可以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可命运又一次把我们推到了一起。

十年后,我带着城市规划院的身份,走进那间冷气刺骨的事务所。

推开门,看见他的那一刻,我几乎站不稳。

他变了。

少年时温柔明亮的眼睛,如今藏满了锋利和戒备。

他用一种疏离的语气叫我:“林小姐。“

我咬紧牙关,强撑着笑。

“久仰大名,沈律师。“

**

合作的日子里,我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距离。

像踩在薄冰上,每一步都提心吊胆。

可行川总是皱着眉头看我,像在怀疑,又像在生气。

有几次,我忍不住偷偷看他——

他累的时候会揉揉太阳穴,手指还像少年时那样干净有力;

他思考的时候,眉宇间总带着微不可察的冷傲。

我想靠近,却又害怕惊动他心底那根早已锈蚀的弦。

**

开发方的腐败问题越来越严重。

我知道,我再不做点什么,就会有人受害。

偷偷翻录资料那晚,我的手一直在发抖。

我害怕。

害怕暴露,也害怕——让他失望。

但我别无选择。

这是我唯一能为自己赎罪的方式。

**

有人开始跟踪我。

他们不直接动手,只是冷冰冰地用眼神告诉我:

——你逃不掉。

我躲着,藏着,努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有一次,行川问我:“林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差点就哭出来了。

可我不能说。

说了,他就会卷进来。

我不想再害他。

**

那天晚上,我把所有证据托人交给了他。

然后,拎着饭盒,走到事务所楼下。

我本来只是想,哪怕被恨,也想最后再见他一面。

当我把饭盒递给他时,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沉默地接过。

他的沉默,比任何责备都更刺骨。

我跑开了。

像个胆小鬼。

**

后来,案件爆了。

开发方的人彻底疯了。

有人开始尾随我,甚至半夜敲打我家门。

我躲到地下车库,被几个人围住,来不及反抗就被打倒在地。

昏迷前,我好像看到了一道光。

光里,是沈行川,站在梧桐树下,伸手叫我回家。

**

醒来的时候,医院的天花板一片洁白。

身边有个熟悉的呼吸声,微微颤抖着。

我转头,看到沈行川趴在床边睡着了。

他的眉头紧皱着,像是梦里也在担心着什么。

我想伸手摸摸他,却没力气。

眼泪,静静地流下来。

**

几天后,我请求出院。

行川推着轮椅,陪我走过长长的走廊。

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照亮了所有阴霾。

我忍着眼泪笑着对他说:

“以后,不要再找我了,好吗?“

他没有问为什么。

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笑了笑,点头。

那一刻,我知道,他懂了。

我们之间的爱,早已超越了拥有和失去。

只剩下,成全。

**

出院后,我搬去了城南的小公寓。

那里远离市中心,楼下有家很小的面包店,空气里总是弥漫着烤奶油和热牛角包的味道。

我换了新号码,注销了原来的邮箱,彻底和过去断了联系。

每天早上六点,我推着小推车在街角摆摊,卖些自己做的手工甜点。

偶尔,也有熟客认出我,问:“姑娘,你以前是不是在开发局工作?“

我笑着摇头:“认错了。“

然后低头继续包着刚出炉的可颂。

**

有时候,我会在巷口的老邮筒前停一停。

想起高中时,每周给沈行川写信。

那时的自己,多傻啊,以为写了,就可以永远和他站在一起。

后来信没寄出去,一封封叠起来,藏在旧鞋盒里。

就像我自己,一直藏在某个角落,再也没有勇气走出来。

**

生活过得很慢,很静。

我种了几盆薄荷和小雏菊,阳光好的时候就搬到窗台上晒晒。

偶尔,翻翻旧相册,看着照片里那个扎着马尾、笑靥如花的女孩,恍若隔世。

有人问我,还爱不爱沈行川。

爱啊。

怎么可能不爱呢。

只是,有些爱,不再是拥抱和亲吻的模样,

而是,悄悄活在每个清晨醒来的时光里,

活在冬日暖阳里,

活在梦里。

**

唐小雨来找过我。

那个总是跟在沈行川身后的小姑娘,站在我的摊位前,拽着衣角,红着眼睛。

“林姐姐……“

她的声音哽咽着,“你能不能不要再躲着沈哥了?“

我低头包着糕点,轻轻笑了笑:“我没有躲,只是……不想再打扰了。“

小雨眼眶一红,重重点头,转身跑了。

那一瞬间,我几乎忍不住追上去告诉她:

告诉她,我也很想见他,想得发疯。

可最终,我只是咬着牙,定定地站在那里。

有些人,只能放在心里,默默祝福。

不能靠近。

**

暮春时节,我收到了一个匿名快递。

打开,是一本陈旧的笔记本。

第一页,写着:

——《沈行川的林槿》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从高中起,每一天,他写下的所有关于我的小事。

“林槿今天笑得很甜,像春天。“

“林槿生病了,好想冲过去抱住她。“

“如果有一天她不见了,我一定要找到她。“

每一行,都是滚烫的热泪。

**

我抱着笔记本,蜷缩在床角,哭得天昏地暗。

原来,这些年,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偷偷爱着。

他也在。

只是,我们都不敢再打扰彼此。

**

时间一晃,又过了两年。

城南的巷子翻修了,小面包店也换了老板。

有一天,我听说事务所搬迁了。

新的地址在市中心最高的那栋楼里。

路过时,我抬头望了望。

阳光刺眼,天特别蓝。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

有些人,注定不会回到原点。

但也许,换一种方式,我们早已在彼此生命里生根发芽。

**

那个夜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穿着白裙子,在梧桐树下奔跑。

沈行川站在不远处,朝我伸出手,笑得温柔。

我跑过去,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他低头,在我耳边说:

“林槿,回家吧。“

**

醒来时,窗外天微微亮。

薄雾缭绕,小鸟叽叽喳喳叫着。

我打开门,发现门口静静放着一个小小的奶油蛋糕。

上面插着一张便签:

——“生日快乐。林槿。”

落款,没有名字。

但我知道,是他。

**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

手里捧着那个小蛋糕,心跳得又急又慌。

那么多年了,

他从未真正离开过。

只是不再以少年炙热的姿态,而是以另一种隐忍温柔的方式,

远远地,默默地,陪着我。

**

生日那天晚上,我坐在窗前,点燃了蛋糕上的小蜡烛。

对着微弱的火光,我闭上眼睛,许了一个愿。

——愿他平安喜乐,愿我也能,学会放下。

**

第二天清晨,我背起小包,去了很远很远的一家旧书店。

那里堆满了泛黄的小说,角落里藏着旧唱片和木质座钟。

我挑了一本《追风筝的人》,又顺手买了一个小木盒子。

在木盒里,我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沈行川,

谢谢你,曾经那么爱我。

谢谢你,后来还愿意等我。

我也一直一直,

在爱着你。】

没有署名,没有地址。

我让书店老板帮我寄出去,收件人只写了——

“沈律师,事务所收。“

**

我没有再回去那家事务所。

也没有再等任何回信。

因为我知道,很多时候,爱到极致,是不打扰,是默默祝福,是在彼此的未来里,各自安好。

而那些曾经无法说出口的秘密,那些错过的时光,那些无声的陪伴——

都在这一刻,悄悄归于平静。

**

日子又慢慢往前走了。

我继续摆摊,继续种花,继续在每一个平凡的早晨醒来。

偶尔,在街角拐弯处,会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一闪而过。

我知道,那是他。

他没有打扰我,

我也没有追上去。

只是,心里莫名地安心。

就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终于知道,原来自己一直没有走丢。

**

那年冬天,城里下了很大的雪。

我抱着热腾腾的面包,踩着咯吱作响的雪地回家。

路过小巷拐角,看到一棵梧桐树——

冬天的梧桐光秃秃的,只剩下几片倔强的叶子。

风一吹,叶子打着旋,飘落在我脚边。

我蹲下来,捡起那片叶子,轻轻地,笑了。

**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有些爱,藏着藏着就淡了。

可有一种思念,藏进了血液里,融进了骨头里,

永远不会消失。

它陪着我,走过春夏秋冬,走过余生。

**

那天晚上,我在日记本最后一页写下:

【林槿,

你终于,学会了好好爱自己。

也终于,学会了在没有他的日子里,

依然,微笑着,走下去。】

**

窗外,大雪纷飞。

整个世界,安静而温暖。

我把台灯调到最暗,裹着毛毯,蜷缩在沙发角落。

闭上眼,耳边仿佛又听见了那个少年清亮的声音——

“林槿,回家吧。“

我在心里,轻轻回答:

“行川,

我一直在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