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元凰三年

青州郊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废弃的寺庙中，温辞蜷缩在角落里，她身形瘦小，脸色蜡黄，此时的她正在专心地看一本书，封面残破不堪，隐约看见书名为《元凰通鉴》她边看边把手里的馒头塞进嘴里，馒头早已经没了水分，嚼在口中如同木屑。

雨声渐大，庙外传来脚步声。温辞警觉地抬头，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盯着她的包袱。那目光如同饿狼，让她背脊发凉。

“这位兄台……”她刚开口，那乞丐突然扑了过来！

温辞本能地抱住包袱向后躲闪，却被地上的碎石绊倒。乞丐趁机抓住包袱一角，两人在潮湿的地面上撕扯起来。

乞丐猛地一拽，包袱撕裂开来，里面的物品散落一地。温辞扑向最重要的文书，却被乞丐一脚踩住了手指。

“啊！”十指连心，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乞丐的破草鞋碾着她的指尖，她能听见自己指骨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声响。

“住手。”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庙门口传来。

温辞艰难地抬头，只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逆光而立。陆馔玉穿着墨色长衫，手持一柄油纸伞，伞面上绘着几枝淡雅的兰花。

乞丐还未反应过来，陆馔玉已经动了。油纸伞轻轻一转，伞沿的雨水飞溅而出，竟如暗器般打在乞丐脸上。紧接着，陆馔玉抬腿一踹——

乞丐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庙内的柱子上，滑落在地，呻吟着再也爬不起来。

温辞起身连退数步，后腰抵上供桌边缘。褪色的朱漆供桌被她撞得微微晃动，香炉里积年的香灰簌簌飘落。

她攥住桌沿稳住身形，却止不住指尖的战栗。眼前这个收伞的男人，拂去袖子上雨水的动作优雅从容，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扫过来时，温辞只觉喉头发紧——地上乞丐的哀嚎声犹在耳畔，却不及眼前人万分之一的危险。

她感受到陆馔玉的周身萦绕着很强的压迫感，温辞屏住呼吸，看着那袭墨色衣袍步步逼近，恍惚间竟似看见猛兽收拢利爪的刹那。

“你没事吧？”声音柔和了许多。

温辞这才看清他的样貌——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薄如刃。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眼角下一颗泪痣。

“我……我没事。”温辞慌忙低下头，发现指尖已经淤青。她顾不得疼痛，急忙去捡拾散落的物品，特别是那封盖着官印的路引和考牌。

陆馔玉帮她拾起几本书册，目光在考牌上停留片刻：“温辞，你是考生？”

曌国女帝临朝，女子也可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温辞点点头，警惕地将考牌收回怀中。她心中疑惑，这么个贵气的公子，怎会在雨夜出现在城郊破庙？

陆馔玉看向她，目光不自觉温柔了几分。

前世作为皇子的他，已经表态无心皇位，一心只想做个厨子，可他那些血脉相连的兄弟，还是不肯放过他。

一次次死里逃生，他原以为是上天垂怜。后来才知道是温辞暗中相助。

昭华八年那个雪夜，温辞单薄的身影挡在他面前，鲜血染红了她素白的官袍。

他搂她入怀，哭着问她，为何对他这般好，她只说，十八年前，青州城外破庙……

他这才想起，曾经在路过青州之时，救过一位女子，送了些盘缠和他自己做的吃食，可他从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重生后回忆起来，连具体日子都模糊了，只记得是青州秋闱的前一天，在城外的一座破庙里遇见识的温辞。

“我叫陆馔玉，你这手，可还能写字？”陆馔玉看着她红肿的手，“明日就要考试了。”

陆馔玉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拂过一本《韬略》上的泥印：“你这馒头都脏了，我住的客栈正好在附近，如果姑娘不嫌弃，就随我回客栈，我给你上些药，再做顿饭吧。”

“不必了。”温辞推辞，利落地系紧包袱结。

陆馔玉拦住她说：“姑娘，是要用这双伤手写策论？”

“我的事，不劳公子费心。”她绕过陆馔玉，头也不回地踏入暮色之中。

温辞离开以后，陆馔玉转身看向蜷缩在墙角的乞丐。他走过去，玄色靴底碾上对方的手指，他脸上还残留着方才的温润笑意。他蹲在乞丐面前，眼下的泪痣尤为醒目。

“你记住，有些人不是你能碰的……”说完他拿起一根散落在地上的柴火棍，破空声混着骨骼碎裂的轻响，柴火棍插在了乞丐的手上。

雨势渐急，血水顺着青石板缝隙漫开。陆馔玉甩了甩袖口沾到的血珠，从怀里掏出块素帕细细擦手。那是方才温辞包袱里掉出来的，绣着朵小小的玉兰。

青石巷口，温辞执伞而立。雨水顺着竹骨伞沿串珠般坠落，在她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左手的油纸包已被雨水浸透，透出肉饼的油腻气息。这是出了破庙后，陆馔玉的侍从硬塞给她的。她将肉饼掷入雨中，转身买了两个素包子充饥。

雨势太大，她又寻了家简陋客栈暂歇，和衣躺在泛着霉味的床褥上。翌日寅时未至，便已起身赶往贡院。

天边残月尚悬，贡院外却已人头攒动。考生们排成长龙，静候入场。

这时，一个身着粗布长衫的壮汉拨开人群冲来，面红耳赤地吼道：“温辞！跟我回家！“嘶哑的吼声如惊雷炸响，引得众考生纷纷侧目。

“二哥？”温辞愕然抬头，正对上温盛布满血丝的双眼。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脊背却挺得笔直：“我不能回去。”

“啪！”一记耳光狠狠甩在温辞脸上，脆响在晨雾中格外刺耳。

“反了你了！”温盛怒目圆睁，粗粝的手指已掐住温辞纤细的手腕。周围顿时响起窸窣议论，温辞脸颊火辣辣地烧着，却仍死死钉在原地。

僵持间，陆馔玉赶来，立于三步外，手指轻轻一抬，身后两名护卫如鹰隼掠出。陆绍铁钳般的手扣住温盛右肩，卫骁则反剪其双臂，竟将人高马大的汉子凌空提起。

“拖到僻静处，捆了。”陆馔玉声音冷冽，“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温辞抬眸望向陆馔玉，唇瓣微启，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却终究未能吐露一字。

“他交给我。”陆馔玉嗓音低沉，却不容置疑，“你只管安心考试，三日后，我来接你。”

贡院门口，考生已所剩无几，温辞深深一揖：“多谢。”说罢已转身疾步入场。

与此同时，陆昭骑马而至，从袖中抽出一封火漆密信，递到陆馔玉手中。

陆昭和弟弟陆绍，他的心腹，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前世，两人皆是为他而死。

陆馔玉展开信笺，看后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果然要在青州对我动手了，我那个三哥，可真是一箭双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