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知当不当问,那就别问

翌日清晨。

天边刚擦过鱼肚白,碎金窟的大门便轰然洞开。

只有在傍晚开市,以及天亮前闭市时,大门才会完全敞开,以容纳大量通过的人流。

数不清的人从门口鱼贯而出,把自己的面具交给门口的守卫。

从前也有想浑水摸鱼、偷偷带走面具的——吝啬那一块灵石的有之,想拿到外面自己用的也有之。

但都没什么用。

有人发现了,这面具上的禁制与碎金窟内阵法绑定,离了这里面,顶多只能在练气期面前藏匿面容与气息,再往后,哪怕是刚刚筑基的修士都能看穿。

而灵石就更离谱了,不管你脸上的面具是现场租用还是自带的,只要戴面具就得交灵石,唯有敢不戴面具的可以不交,他们本就是碎金窟里的原住民。

至于住在碎金窟的那些人,他们自然不可能占便宜。窟内住宿之所以那么贵,也有一部分是要上交的,少给的面具租用费,其实早在住店的时候就已经花出去了。

出口的不远处。

房远已经到了,正蹲在人来人往的路边,伸长了脖子往出口处看,眼睛一错不错,生怕自己漏看了。

昨天回到客栈后,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只休息了两个时辰,就爬起来往碎金窟赶。

平旦之时就出发,那会儿还是寅时,天还是全黑的,也亏得是这泊风城没有宵禁,才让他在天亮闭市前抵达。

房远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咬牙吸了口气,才坚持下去。

以他如今的练气期修为,平时只需用睡觉的一半时间来调息打坐,就可以满足大部分时候的休息需求了,但昨天的经历实在是太乱、太复杂了。

又是重回自己十六岁的年纪,又发现师尊的命运行动与前世截然相反,房远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大梦,所谓“前世”其实都是假的。

昨晚回了客栈,他琢磨了好久,画了一张符咒,那是他从未在九阳宗里学过的符箓,甚至连画法都是世间罕见的,确认可以使用,房远才确信自己没有做梦,前世他学到的那些东西都是真的。

既然前世是真实发生的……那么有问题的,只会是与前世轨迹完全不同的师尊了。

一想到那位不知何时已经被夺舍的师尊,房远就坐立难安,连打坐都没法专心,只能浅眠一两个时辰,就掐着点跑到碎金窟门口来。

他要在这里蹲着,一直蹲到师尊出来,想办法试探试探才行!

但出乎意料的是,房远还没等到祁川的身影,却先等到了耳边一阵阵掠过的低声议论。

“你们有没有听说昨日那个话本?”

“茶楼里说的那个?那不是说书人讲的故事吗,怎么还有话本?”

“我知道我知道!当时运气好听过书的那几十个人,离开茶楼的时候都拿了一根玉简,里面就有昨日说的那个故事,嚯,我还是从他们隔壁绣春楼的姑娘嘴里听到的!”

“哎呀你们说的我心都痒了……”

“我听人说,那故事叫什么来着,噢!正道天骄错爱魔门圣女!哎呀这名字取的我就心里跟猫在挠似的!”

“没关系,今晚茶楼又不是不开门,咱一起去听呗,缺了前面那一小段也不打紧的。”

“要我说啊,那地方今晚必然是人满为患,先去看看,若人实在是多,挤不进去,那咱们就在门口等他们出来,说不准今日也有玉简发呢?”

“有理,有理!还是王道友脑子灵光……”

这些人都三三两两的从里面出来,脚步匆忙。

看态度,其中许多人分明都是陌生人,此前完全不认识的样子,但一说到什么话本、说书的,他们的嘴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一讨论就停不下来。

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房远逐渐听出了点不对劲。

昨天在茶楼门口,他其实已经觉察到,那说书人讲的大概不是什么正经故事。

但他没想到,居然会不正经至此!

什么,什么正道天骄错爱魔门圣女……?

这对吗?这能对吗?!

即便房远是在一两百年后才成为魔修,可那时候他也从未听过如此骇人听闻的故事!

正邪永远是不两立的,哪怕真有如房远一样从正到邪的叛徒,也不可能藏得多好,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河边走多了总会湿了鞋。

如果真的有正道修士跟魔门女子混在一起,暴露是迟早的事,魔修身上的魔气一定会染到那人身上,宗门里的长老又不是傻子,随便查查就知道问题了。

这样,还算个屁的错爱啊!

那正道修士要么杀了与自己有染的魔女自证,说自己是以身犯险,要么就只能叛出宗门堕魔,或者去死。

没有什么别的可能。

可是这种悲情故事,能让这帮色鬼们讨论得如此津津有味吗?

房远的脑子一时间有点卡住了。

他开始疑心,是不是自己上一世太过专心,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求长生途,所以才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荒谬之事。

但是不论怎么说,这……这他娘也不大可能啊!

正神思恍惚间,房远余光一扫,忽然站直了身子,大步流星地朝某个地方跑去。

“师父!师父!”

他几个箭步蹿过去,在人群中精准地扒拉住了祁川。

此时,祁川已经把面具交还给门口的守卫。

对于房远在这里蹲守自己的事,祁川并不显得意外,只是很镇定地将食指放在唇上,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并用眼神示意这里人太多,让房远不要乱说话。

后者也晓得轻重,自然是老老实实的点头答应,跟在祁川身后,随着人流一起离开了这个地方。

碎金窟的人看着很多,但分散到泊风城的大路上之后,就显得稀稀拉拉了。

祁川慢悠悠走在前,房远落后他半个身位。

总算走到了一个周围十几步都没人的地方。

祁川在心里默默倒数。

“三……二……一。”

身侧,果然传来了房远故作天真的声音。

“师父,徒儿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祁川头也没回,声音平缓。

“小四啊,为师教你一个道理。”

“一般来说,你不知道该不该问的事情,最好就不要问了,明白了吗?”

房远:……

娘希匹,这绝对不是他原本的那个师尊!

绝对不可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