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血债血偿(二)

等待还没实现的时候,妻子患病了。

那天老马下班的时候很晚,他回到家时一片漆黑。

老马并不意外,妻子偶尔也会加班,并不是每天都能笑盈盈地等自己回来。

但直到闻到糊味儿,在厨房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妻子,她瘦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止不住地颤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老马只呆滞了片刻,随后疯了一样不顾妻子的阻拦,抱着她去了医院。

结果很快出来了,是骨癌,医学界一般称其为‘复发多发性骨髓瘤’。

告知老马消息的医生目光怜悯,他看得出这个男人并不富裕,却也只能无奈道:

“是遗传性的原因,发现得不算早,癌细胞已经开始转移......”

老马只问:

“怎么治?”

“化疗,靶向药,或者用细胞疗法,传统化疗月费用大概五千左右,靶向药好点的一个月一万,细胞疗法目前是国外的前沿领域,医保很难覆盖,单次治疗费用能到百万。”

老马心中发颤,但他只能先选择了靶向药,他甚至没有问能否治好,只因害怕听到那个回答。

医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再开口,这样的事儿太多太多,他管不过来的。

妻子病倒的这年,女儿四岁,一家人衣食住行,每月的房贷,孩子上学的费用,全都压到了老马不算厚重的肩膀上。

妻子上班的公司认为她无法再承担岗位职责,将其开除,虽然很遵守劳动法,额外赔偿了2n+1,但这些都只是杯水车薪。

老马又多了一份兼职,他每天上完班,会去一家装修公司做小工,毕竟有过工地经验,加上手脚麻利,要价不高,自然能胜任这份兼职。

除此之外,当装修公司没有单子,他就去跑网约车,车是前两年买的,一辆基本款的电车,并不贵。

虽然很多人瞧不上这种车型,但老马此前一直将其视作宝贝,常常自己用抹布一点点地擦去车身污垢。

但现在车身多了许多划痕,轮毂间的泥土总是挥之不去,老马却再没了擦拭心情,他每天基本只睡不到四个小时,甚至染上了抽烟,只为了白天工作的时候能精神一点。

可就算如此,就算老马用尽了全身解数,日子仍在一步步滑落。

他们搬出了此前租住的现代化小区,到了旧城区的老破小,女儿的幼儿园学费高昂,只能暂且不上,让她在家里看些画本,平日里的吃食,很少见到荤腥。

至于老马此前的爱好,钓鱼或是爬山,他早就忘了。

还是不够。

在某次探望完妻子告别的时候,老马在医院楼道里点起一根劣质香烟,脚底下有很多烟头,这里或许是整个医院最安静的地方。

有两个护士经过,老马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姐,三楼那个骨癌的,看着真的好惨啊,头发掉完了,每天疼得都睡不着觉。”

“你才来,以后就会慢慢习惯的。”

“但是她老是要我们去劝她老公不要治了,这要怎么说呢?”

“这些事儿不该咱们管。”

烟头烫到了指尖,老马想到了最后的办法。

但房子卖不出去了。

龙河集团暴雷,据说资金链断裂,旗下十几个楼盘的期房都无法交付,已经在申请破产了。

在这个时候,谁还愿意当接盘侠呢?

老马难以置信地知道了这个消息,明明就在不久前,还有龙河集团的经理登门拜访,说工地上碰到了些技术性问题,需要延长交付日期,为此他们特地联系银行,做了房贷利息的部分减免。

此前老马表示了理解,毕竟他已经承担不起装修的花费,再说如果妻子都住不进去,那里不过是个大点的水泥盒子,所以并没太放在心上。

直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才发现了事情的可怕。

房子卖不出去,妻子就要死了。

她死前仍在遭受病痛的折磨,身子好像一只瘦骨嶙峋的老猫,她说:

“不要再治了,我对不起你,你跟囡囡要过得好点。”

于是这个被老马视作这辈子最大幸运的女人死了,成了一盒骨灰。

老马不明白,他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他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如此不幸。

这几年来,他的工作已经丢了,妻子已经死了,原本美好的未来化作泡影。

他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直到老马看到了女儿身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妻子去世之后,或许是为了避免触景伤情,老马无意间对孩子有些疏远,那个曾经灵动活泼的女孩,不知不觉变得沉默寡言,甚至有些孤僻。

老马愤怒极了,他在此时才意识到女儿对自己的重要,于是他带着女儿去了学校。

哪怕这里本就是龙河集团援建的地方,老马仍大闹了一场,让那些敢霸凌他女儿的家伙都害怕地道了歉。

可他走出校长的办公室,在周遭人群中看到了那个笑眯眯的经理。

老马没有投降,他让女儿暂时休学,待在家中,自己继续搜集龙河集团的犯罪证明,他从山里走出到现在,从来没有被打倒过。

他坚信着,一定有人可以惩戒这群无法无天的家伙。

直到老破小的居民楼下方绽放了一朵血花,老马看到那个熟悉的破碎身影的时候,失语到哭不出声。

愤怒化为了一种更深切的情绪。

待到手中再次多了一个小盒的时候,老马将女儿与妻子一起洒进了滔滔不绝的江水。

他回到家,只拿走了一件东西,那是他老爹最后的遗物。

他走进夜色中,满头白发,形销骨立。

他脑海中只有四个字,

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