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圣女的故事

这一次，快门声格外的响亮。

也正是这一次，埃莉诺-薇奥莱特通过那黑洞洞的镜头，在那一瞬间的反光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由于是从下往上拍摄的极限角度，照片的构图变得非常大胆、出格，以及极其的微妙。纯白圣袍那优雅圣洁的裙摆，如同绽放的百合，占据了画面的大部分，而她的身体则被这个角度拉伸得格外修长、高挑。

这些都还在其次。

最让她无法接受，因为这个该死的、无礼的、下流的角度，她胸前那因衣袍的贴身剪裁和金色腰带的束缚而显得格外饱满、挺拔的曲线，竟然占据了整个画面的上半部分最中心的位置！

那柔和而又惊心动魄的弧度，甚至微微挡住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还带着惊愕和羞涩的紫水晶眼眸，以及光洁的额头。

神圣的压迫感？

不！这……这根本就是不知羞耻！这是对圣女这个身份最彻头彻尾的、最恶意的亵渎！

一股混杂着极致羞耻和滔天愤怒的炙热火焰，如同火山爆发般，瞬间从她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前一刻因为吻手礼而带来的所有感动、因为回忆而产生的些许伤感、因为他的赞美而感到的甜蜜……

全都在这一瞬间，被这张“不知廉耻”的照片炸得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这个混蛋！这个变态！

“马——可——托——！”

一声压抑着极致羞愤、几乎要冲破房顶的尖叫，响彻了整个公寓。

埃莉诺的脸已经红得像一颗熟透了的番茄，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头顶正在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滋滋地冒着蒸汽。

她猛地一转身，宽大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愤怒的弧线，她甚至顾不上自己还赤着脚。

两三步冲到卧室床边，一把抓起那个柔软蓬松的枕头，然后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使出了投掷标枪般的气势，朝着那个还趴在地上一脸无辜、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的男人，狠狠地砸了过去！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变态！给我去死吧！”

、在经历了一场堪称“惨烈”的枕头大战后。

无数洁白的羽毛粘在了天飨真和埃莉诺的头发与衣服上。

那场由极致羞愤引发的战争，最终以枕头壮烈“牺牲”、天飨真高举双手狼狈投降而告终。

此刻，埃莉诺-薇奥莱特还穿着那身本该圣洁无瑕、此刻却沾染了些许“凡尘”羽毛的圣女服，气鼓鼓地坐在餐桌旁，像一只炸了毛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高贵猫咪。

她紧抿着嘴唇，紫水晶般的眼眸依旧燃烧着未尽的怒火，却又在眼底深处，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明的复杂情绪。

她……她好像是做得有点过火了。

毕竟，那个枕头是无辜的。而且马可托他，似乎也只是因为太过兴奋，才做出了那样不知分寸的举动。

另一边，天飨真手拿着吸尘器，他看上去没有丝毫的不悦。

他一边打扫，一边在心里反省。自己确实是得意忘形了。

埃莉诺看着他那忙碌而略显笨拙的背影，心中的怒气，就像被吸尘器吸走的羽毛一样，一点一点地减少了。

她默默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那件意义非凡的圣女服脱下，用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姿态，将其仔细地叠好，珍而重之地放在了床头。

换上那身熟悉的、天飨真为她买的居家便服后，她感觉自己仿佛又从那个高高在上的“圣女”，变回了可以被原谅、也可以原谅别人的、平凡的“埃莉诺”。

等她回来天飨真已经打扫完了所有的羽毛，公寓恢复了原有的整洁。

而厨房里，也适时地飘出了一股熟悉的、温暖而诱人的香气。

那是鸡蛋、高汤与酱油混合后，在高温下散发出的、独有的焦香与鲜甜。

“那个……埃莉诺早餐，玉子烧，好了。”

这道菜，埃莉诺几乎每天早上都在吃。天飨真似乎对日式早餐有着某种固执的偏爱，而玉子烧，则是他餐桌上雷打不动的保留项目

然而，今天的这份玉子烧，却显得格外不同。

埃莉诺-薇奥莱特拿起筷子，夹起其中一块。筷子能清晰地感觉到蛋卷的柔软与弹性。她将它放入口中，温热的触感瞬间包裹了她的味蕾。

第一口咬下，那口感，松软、湿润，又带着一丝丝的绵密，几乎不需要怎么咀嚼，就在舌尖上温柔地化开，顺着喉咙滑入腹中，留下满口的余香和一股暖洋洋的舒适感。

真好吃……

明明是和往常一模一样的味道，但今天吃起来，却感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美味，都要抚慰人心。

她一口接着一口，默默地吃着，没有说话。整个餐厅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和她细微的咀嚼声。

天飨真就坐在她的对面，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紧张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看到她没有拒绝，并且一口气将整份玉子烧都吃完了，他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才终于“扑通”一声，落回了原处。

吃完了，就代表……气消了。至少，是消了一大半。

当埃莉诺放下筷子，用餐巾纸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后，她终于抬起了那双美丽的、此刻已经褪去了所有怒火、只剩下清澈与平静的紫水晶眼眸，看向了对面的男人。

沉默了许久，久到天飨真又开始有些坐立不安时，她才用一种比平时要低了八度的声音，轻声开口。

“那个……马可托……”

“在！我在！”天飨真立刻像被点名的士兵一样，猛地挺直了腰背。

“今天早上……谢谢你。”

“啊？”天飨真愣了一下，他以为她会继续追究自己拍照的罪行，却没想到等来了一句道谢。

埃莉诺的脸颊，又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层淡淡的、可爱的粉色。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目光落在桌角的木纹上，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我是说……圣女服的事情……谢谢你。我没想到……我没想到，在这个世界，我还能有机会，穿上属于我自己的衣服。它……它真的很漂亮，比我在神殿穿的那件，还要漂亮。谢谢你……为它付出了那么多。”

她的话语有些颠三-倒四，但其中的真诚与感激，却毫无保留地传递了过来。

对她而言，那件圣女服的意义，早已超越了一件衣服本身。

那是她的身份，是她的过去，是她与那个回不去的故乡之间，最深刻、最直接的联结。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再次穿上它，让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和安心感。

就好像，她不再是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孤独的异乡人，而是一个被眼前这个男人所理解、所接纳、所珍视的，独一无二的埃莉诺-薇奥莱特。

这份感动，远比之前因拍照而生的羞愤，要深刻千百倍。

天飨真听着她那发自肺腑的感谢，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也真诚地说道：

“我才应该谢谢你，埃莉诺。谢谢你愿意穿上它，让我看到。说真的，我很高兴……能在这个小小的公寓里，亲眼看到真正的圣女殿下，是什么样子。那画面，比我想象中任何最美的风景，都要震撼人心。”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诚恳，主动为自己之前的行为道歉：“所以……对不起。今天早上是我太激动了，一不小心就……”

听到他诚恳的道歉，埃莉诺心中最后的那一丝芥蒂，也彻底烟消云散了。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知道错了就好……下次再敢那样，我就……我就用神术把你变成石头。”

这句毫无威慑力的威胁，在他听来，却如同最动听的天籁。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那场“战争”所带来的阴霾，在这一刻，被清晨的阳光和一顿美味的早餐，彻底驱散得干干净净。公寓里的气氛，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馨与和谐。

天飨真一边收拾着餐具，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向了他深思熟虑后的那个新计划。

“说起来，埃莉诺，”他开口道，“关于Comiket的事情……”

“Comiket？”埃莉诺-薇奥莱特眨了眨眼，这个词汇对她来说还有些陌生。

“嗯，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世界上最大的同人志展会。”天飨真解释道，“我早上看到你穿上圣女服的样子，突然有了一个新的灵感。”

他将洗好的碗碟放进橱柜，转过身，靠在流理台上，表情变得认真了起来。

“我一开始的想法，只是单纯地想让你作为Coser去参加。因为你的形象，实在是太完美了，简直就像是从最顶级的奇幻作品里走出来的角色。但是，今天早上我突然觉得……仅仅是这样，好像有点不够。”

“不够？”

“嗯，不够。”天飨真打了个响指，眼神里闪烁着属于创作者的、兴奋而明亮的光芒，“仅仅让你去扮演一个‘像圣女的角色’，感觉有点浪费了。

这就像是，我们手里有全世界最顶级的、独一无二的钻石，却只是把它镶嵌在一个普普通通的铁戒指上。

我们应该……为它量身打造一个最华丽、最匹配它身份的、独一无二的皇冠！”

埃莉诺被他这一连串的比喻说得有些云里雾里，但她能感受到他话语中那股强烈的热情。

天飨真看着她那有些困惑的可爱模样，终于抛出了自己的核心提议。

“所以，我在想，埃莉诺……我们为什么不干脆……以你为原型，直接创作一部属于我们自己的原创作品呢？”

“以……以我为原型？创、创作作品？”埃莉诺-薇奥莱特被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彻底惊到了，她瞪大了那双美丽的紫水晶眼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天飨真越说越兴奋，他从流理台边走开，坐回到了埃莉诺的对面，身体微微前倾，像个准备向客户展示绝妙企划案的策划人。

“我们就以你，圣女埃莉诺-薇奥莱特为主角，创作一部漫画，一本同人志！然后，在Comiket上，你不再是Coser，而是作为这部作品的‘官方’，是原作者本人亲临现场！你想想看，那该是多么轰动、多么有话题性的事情！”

这个提议，对于埃莉诺-薇奥莱特来说，实在是太过冲击了。以自己为原型……创作漫画？还要……还要去那个叫Comiket的地方，作为“官方”？

她下意识地连连摆手，脸颊因为慌张而涨得通红。

“不……不行不行！这怎么可以！我……我的故事，有什么值得写的？”她语无伦次地说道。

“我……我今年也才二十岁……在来到这里之前，我的生活……其实非常、非常的无聊。

除了在修道院里祈祷、学习教义、练习神术，就是参加各种各样枯燥的仪式……每天都过得一模一样，根本……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被写成故事的地方。”

在她的认知里，所谓的故事，应该是像吟游诗人传唱的那样，充满了屠龙的勇者、睿智的魔法师、以及惊心动魄的冒险。而她自己的人生，在她看来，就像一本被翻过无数遍的、厚重却单调的教典，除了神圣与庄严，再无其他。

然而，天飨真听到她这番充满自我贬低的言论，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温柔的笑容。

他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对自己过往的经历是何等波澜壮阔而毫无自觉的、单纯得有些可爱的圣女殿下。

“无聊？”他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埃莉诺，”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定下来的魔力，“或许在你看来，你的生活很单调。

但是，在我这个异世界的人听来你的经历，已经比我读过的任何一部奇幻小说，都要来得精彩，来得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