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河,位于内蒙古高原和山陕黄土高原中间地带,呈现出波状起伏的低山丘陵地形,素有“有河不成系”的说法,其主要河流有黄河、浑河、清水河、古勒半几河。
这样的环境自然适合草原民族生存,由于长期受流水的侵蚀和切割,高原面貌被破坏,地表造成千沟万壑,纵横交错,加上不节制地砍伐和放牧,如今的清水河出现了大片的地表裸露,光秃秃的像一块块疮疤。
在一处难得可以观赏风景秀丽的水榭里,一个年轻的男子在细细地品味着来自江南的雨前龙井茶,盏中茶叶外形扁平光滑,苗锋尖削,芽长于叶,色泽嫩绿,体表无茸毛;汤色嫩绿明亮;清香或嫩栗香,滋味清爽或浓醇;叶底嫩绿,尚完整。
年轻男子坐姿端正,扎着具有明显突厥特色的发鞭,他不似突厥那种典型的粗狂宽脸,反而似夏朝对美男子的定义,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他就是之前利邑要见的国师。
茶和盐在草原可是硬通货,更别说这种在大夏只有进贡皇宫的高级茶叶。国师举止优雅,动作娴熟,似乎这种品茶是他的日常,可是他周遭的护卫却都是高壮彪悍的突厥人,突厥人一直把这样喝茶的夏朝士大夫视为娘娘腔,但是对这个年轻人他的护卫却认为这才是喝茶的真谛,在他身上所有动作行云流水,浑然天成没有一丝造揉做作,反而让人赏心悦目。
重新倒上茶水,试了试茶杯的温度,温度刚刚好,浅尝了一下,正好一个护卫自院外轻手轻脚进来禀告,押送和尚的队伍回来了,国师继续喝完茶,示意把他们带进来,护卫应声下去。
一会儿,那些突厥人进了院子,对着国师恭敬地行礼。国师打量着他们,好奇地问道,声音让人如沐春风,“利邑呢?为何没有见到他。”
受利邑托付的突厥人赶紧回道:“回国师,几个时辰前在来的路遇袭了,利邑部统自愿留下断后,所以......”
他没把话说完,因为他觉得利邑恐怕凶多吉少,哪怕利邑是夺得上一次祭神会魁头的勇士,面对绣衣卫的围攻,他觉得利邑胜算不大。
这个突厥人走的时候,马贼还藏在暗处,因此他以为敢对他们下手的只有绣衣卫。
国师思考了片刻,笑了笑,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袭击你们的大概不是绣衣卫,绣衣卫有威名不假,但这是关外,能这么快找到你们,他们需要更多的人,他们人一多,我们的细作不可能没有察觉,据本座所猜,袭击你们的大概是马贼或者游侠。”
清水河距离边关快马下一日可达,他以国师的身份就敢来到这里依仗的是他在边境的细作可以随时掌握大夏的动静。当然,突厥的势渗透进大夏也是一件不容易事,这也是利邑对国师用四个在大夏的据点换一个光头感到不解的原因。
国师之后也不再说什么了,利邑他见过,听说是大单于的得力猛将,在上一次祭神会夺得魁头时利邑进见大单于,他就在大单于身旁,利邑给他的印象就是粗中有细,有勇有谋的人,草原人勇猛有余,谋略不足,所以国师对利邑印象不错。
国师招了招手,一侧的护卫走出来一人俯身听命,国师吩咐道:“带一队人去找一找利邑,还有,以右贤王大当的名义问问托克托部落的族长是不是吃大夏的油水太多了,都提不起刀了?让他清理干净他领地的马贼。”
护卫右拳敲胸,恭敬道:“遵从您的意志。”
吩咐完,国师看向回来的突厥人:“人呢?带上来本座看看吧。”
闻言,那突厥人亲自出去把光头押上来,扯掉他的眼罩,拿下堵在他口中的杂物,一拿开,光头干嚎了一声,随即膝盖弯被踹了一脚,重重地跪了下去,膝盖的疼痛让他一下子适应了刚摘掉眼罩的光线。
光头眯了眯溢出眼泪的眼睛,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一个贵公子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注视着他,周围凶神恶煞的护卫衬托出贵公子气质超凡,什么时候从来看不起大夏人的突厥人竟然给大夏人当起了护卫?光头心中疑惑,从眼前的公子身上光头看到了什么叫贵气,这些年靠着降世佛的身份招摇撞骗,光头不少出入一些所谓大人物的府中都没有见过谁有这种气质,要不是干大事惜身的鼠辈,就是纨绔之徒。
“看茶。”国师热情地向护卫说着,但是光头现在被绑着呢,于是他示意护卫喂给光头喝,喝完还有模有样地放在光头面前,视线拉远,两人倒有几分对坐品茗的韵味。
不管了,活命要紧,光头也顾不上情势,装出一脸紧张恐慌地求饶,附近的突厥人眼中都露出了鄙夷厌恶的神色,只有台上的贵公子神色无波,挥手让押送他的突厥人下去,然后淡淡开口道:“你不是真正的降世佛衲人。”只是一句话就让光头如遭雷击。
光头心中猛颤,艰难抬头,干笑地回道:“贵人,贫僧真是降世佛,贫僧乃降世佛广士观音座下第七十二法门弟子。”
光头现在嗓子干得难受,上次有这样的感觉的时候还是他剃光头第一次行骗一个富户时,那种紧张得血液都凝固的窒息感他以为随着他屡次得手而逐渐脸厚心黑就会遗忘了,没想到多年后还是会被唤醒,仿佛所有的伪装都被看穿了,自己赤裸裸地接受审视。
“你的伪装被识破了。”
国师的声音像冰针,猝不及防地刺穿空气,扎进光头的耳膜深处。霎时间,他周身血液仿佛骤然凝结,寒意刺骨,从四肢百骸直逼心脏而去。光头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但嘴角努力上提的肌肉却僵硬如石,纹丝不动。
“贵人,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光头的声音在喉咙里滞涩地滚动,异常干涩低沉,如同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头。光头努力维持着镇定,可冷汗却如细密的爬虫,悄然滑落颈后,沿着脊背蜿蜒而下,带来一片冰凉湿滑的触感。被反绑的双手手指兀自颤抖,光头死死攥紧它们,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这尖锐的疼痛拴住摇摇欲坠的意志。
国师面无表情,双手轻轻交叉放在膝盖上,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牢牢锁着光头,仿佛早已穿透他精心描画的外壳,直抵内里最不堪的真相。此刻在光头眼中对面国师的眼睛仿佛化为了一面巨大的照妖镜,无声地映照着他所有不堪一击的谎言和行将崩塌的镇定。
“是吗?”国师身体微微前倾。
压迫感紧随而来,光头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浆糊,每一次吸气都无比艰难。时间仿佛被恶意地拉长、扭曲——国师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沉重,如同丧钟在光头的耳畔轰鸣。
“我……我……”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砂砾,每一次吞咽都带来灼烧般的痛楚。光头努力想发出一个连贯的音节,想编织一个合理的借口,然而大脑深处一片惊惶的空白,只有警报在凄厉地尖啸——完了!暴露了!精心堆砌的沙堡,在真相的浪潮前彻底垮塌。光头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自己额角渗出的冷汗,正沿着太阳穴滑落,留下冰冷的轨迹。这生理性的背叛如此明显,国师那双锐利的眼睛不可能错过。他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分明是在欣赏猎物徒劳的挣扎。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早已布置好陷阱,此刻正从容地欣赏着困兽最后的喘息。光头的伪装在他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浸湿的薄纸。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斩断。
世界骤然失声,所有的光线、声音、国师那张冷漠的脸,瞬间都被抽离、压缩、扭曲。光头那张脸,惨白如纸,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涣散,嘴唇无法控制地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不再是光头精心扮演的任何人,只是一个被剥去了所有画皮、因赤裸面对审判而彻底僵死的灵魂。精心构筑的身份壁垒彻底粉碎,光头正跌落回那个原初的、无处可逃的自我。冰冷的镜面里,那个苍白失魂的影子,正是他无处遁形的、被刺穿的本质——在命运铡刀落下前,灵魂已先一步目睹了自己行刑的真相。
此刻光头,周遭的天地似乎正缓缓向光头挤压过来。那盏茶茶水是一面镜,却如同一个巨大的、无情的眼睛,将光头的恐惧和绝望反射得无比清晰。伪装已死,留下的只有镜中那张苍白的脸——一张被恐惧彻底占据、再也无法涂抹任何色彩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