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黄昏时分突袭A大时,图书馆穹顶的玻璃正被雨柱砸出密集的鼓点。林栀望着落地窗外模糊的法国梧桐,突然想起六岁那年沈淮舟撑来的蓝蘑菇伞。
“这天气怕是雷暴。”顾燃将素描本推到她面前,松木香盖过陈年纸墨的气息,“我送你?”
林栀的目光滑过他修改过的透视辅助线——画中教堂的尖顶凌厉如剑,恰似沈淮舟惯有的笔触。她摇头时耳垂的银针擦过衣领,昨夜新换的紫水晶坠子冰得脖颈一颤。
回绝的话被惊雷劈碎在喉咙里。当惨白的电光照亮顾燃镜片后的眼睛时,她已缩进他展开的风衣下摆。两人冲进雨帘的刹那,林栀错觉自己正踏进某部爱情电影的慢镜头。
“小心水坑!”顾燃揽住她肩膀避开窨井盖,雨珠在他睫毛上挂成水晶帘。林栀盯着他肩头迅速扩大的深色水痕,忽然被拽进实验楼侧的窄檐下。
“披好。”他脱下风衣裹住她,自己只剩一件湿透的白T恤。布列松摄影集里的青年在此刻具象化,连锁骨处蜿蜒的雨痕都像精心设计的构图。
林栀攥着尚有体温的风衣边缘,余光瞥见雨幕中浮出墨蓝的伞面。伞骨收束的阴影里,沈淮舟的球鞋碾过积水潭,裤脚溅满泥点。他像从深海浮出的幽灵,视线钉在顾燃搭于她肩头的手上。
“栀栀,回家。”伞沿雨水串成珠帘,他声音比冰镇过的青梅还冷。
梧桐叶在狂风中翻卷如挣扎的蝶。林栀看着沈淮舟攥伞柄的手,骨节泛白处正是当年打架留下的旧疤位置。某种叛逆的冲动混着雨腥气冲上颅顶,她突然挽住顾燃的手臂。
“他是我男朋友。”
雨声骤然死寂。沈淮舟喉结滚动,仿佛吞咽着玻璃渣的夜莺。他忽然轻笑,伞面倾向林栀的弧度像某种献祭:“是吗?那祝你们长久。”
转身时伞骨刮倒墙边的绿萝架,陶盆碎裂声惊醒林栀的幻梦。速写本从倒塌的书架散落,被雨水泡胀的纸页间,无数个沈淮舟的侧脸在泥泞中溶化。
顾燃的风衣兜住她下滑的身体时,她看见沈淮舟僵在十步外的背影。雨幕将他割成模糊的色块,唯有后颈凸起的骨刺,锋利得能划破整座城市的黄昏。
高烧是夜半袭来的。林栀在宿舍上铺辗转,绿萝陶片碎裂声与沈淮舟那句“祝你们长久”在脑内循环。陈萱敷在她额头的湿毛巾很快被蒸干,混沌中有人拨开她汗湿的刘海。
薄荷皂香混着雨水的腥气。她烧得滚烫的指尖触到微凉的手腕,那道旧疤的触感像烙印。
“...淮舟哥哥?”
黑暗中有叹息落下。额头的湿毛巾重新变凉,杯沿抵住她干裂的唇,温甜的蜂蜜水漫过舌尖。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攥住那只手腕,指甲陷进旧疤里:“别走...”
昏沉间有温热指腹擦过她眼角。窗外雷声炸响时,她本能地蜷起来人怀里,如同六岁初遇的雨天。那人脊背瞬间绷紧,最终将下巴轻抵在她发顶:“睡吧,打雷是天使在翻青梅酒坛。”
凌晨退烧时,床边只剩半杯水和撕开的退热贴包装。林栀赤脚下床,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便利店塑料袋——姜茶包、青梅糖、还有她童年最怕的雷声CD,封面写着:「每日循环十分钟,脱敏疗法。」
CD机运转到第七分钟时,她在窗台捡到一枚建筑系铜质徽章。别针尖端沾着暗红血渍,像谁仓促扯落时刺破了手指。
多年后女儿翻出这张CD塞进播放器,雷声轰鸣中沈淮舟突然从书房冲出来。他抱起吓哭的孩子轻哼童谣,抬头撞见林栀含笑的眼。
“现在知道怕了?”她将徽章按进他掌心,疤痕与血渍早已模糊,“那晚装睡骗我抱你的时候,胆子倒挺大。”
沈淮舟吻她手背的齿痕——那是他抱高烧的她时被咬的。雷声滚过天际,他忽然将妻女揽进怀里,如同抵挡全世界的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