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原是吃了早餐的,但无奈前来报名的学子太多,即使学宫加派了人手,连一些稷上峰的内院弟子都在课余间隙被差遣来此维护山脚秩序,并协助传道师或坐堂先生带领学子们分批测试,却还是临近中午,也没能完成筛选。
好在人间四月天,山柳依依,春风微凉,并不燥热。否则这瞧着没有盼头的等待,还真容易让人心急如焚。
“谢谢付大哥。”南宫术接过炊饼,恍惚想起自己与诸葛离相识的情形,也是因为一张炊饼。不禁朝稷下峰望去,有点儿心不在焉。
“你不再考虑考虑?”付墨生看着南宫术的满脸牵挂,属实无奈。心想这小子对诸葛离的依赖,恐怕比起初鸿对自己,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什么?”南宫术回过神道。
“偃甲观。真的就只是因为说书人一句玩笑,纵横辨修要坐在木轮车上才能彰显实力,便要去修那偃甲观?给他造车?”
“是呀小术,大道修行,不能儿戏。你可要仔细想清楚了。”初鸿并不比南宫术年长,却学着诸葛离口吻,唤起了小术,且还是一副老成持重的神色。
南宫术笑而不语。
有位灰袍传道师走了过来,看模样大致不惑之年。比起山脚其他传道师或坐堂先生,这人显得有些放浪形骸。
说白了,就是邋遢。
木簪随便挽着凌乱的头发,满脸胡茬,腰间挂着酒红葫芦,一双布鞋顶出两个破洞,露出白袜。
他哈欠连天,一副刚刚酒醒的样子,眯着眼伸手指了指,“你,还有你们,都随我来。”
“谁?”
“谁们?”
“到底哪些人啊?”
“不管他,跟着走就是了。”
灰袍传道师迷一样的指向,让一众少年少女满脸茫然。喊谁呢这是?后来见有人动了身,也管不得那么多,一股脑全跟了去。
于是连同付墨生三人在内,西山脚这一小片经过测试被筛选的学子,大约二百来人,齐哄哄跟着灰袍传道师走了。
鸿都学宫稷下峰山脚,有九叠景的说法。西山脚岭再向西去,有一片杏子林,傍着一条绕山溪,环境优美,沁人心脾。
灰袍传道师走到一株杏树下,席地而坐。
说是席地而坐,其实也没个坐形。放浪形骸的传道师摘下腰间葫芦,抬头看了眼跟来的一众少年少女,吓了一跳。
原来是学宫瞧着山脚积留的学子太多,不得已将集中讲述十四观改为分批传授,故而才令传道师各领五十人去往九叠景,自寻去处完成传道任务。
他没想到自己随便这么一指,跟来了两百人。这会儿打眼一瞅,吓了一跳。
喝了口酒压压惊,“都坐下吧。”
众少年少女便在杏子林中随意而坐。有的爬到了树上,有的坐在溪水旁,唯恐看不见听不清传道师即将要说的话,故而围了一圈,大家坐的并不远。
付墨生带着初鸿、南宫术,中规中矩,盘膝坐在人群中。见那传道师抹了抹嘴角,开口说道:“我名周公显,一二十年前,也是学宫弟子。故而你们可以喊我周师兄,或者周先生都可。”
“周先生。”众学子倒也识趣,齐声唤了句周先生。
周公显点了点头。
眼睛闭上了。
然后便没了下文。
接着才有学子意识到,方才周先生哪里是点头,根本就是在瞌睡!众人等了片刻,直到周公显呼声传入耳中,才有人小心翼翼喊道。
“周先生。”
“周先生?”
灰袍传道师周公显被学子唤醒,给自己扇了俩耳光,双眼通红:“哦,没事。方才说到哪儿了?”
众学子低头交耳,议论不休。
初鸿也忍不住吐槽:“哥哥,学宫是不是把我们放弃了?指派了这么一位不靠谱的传道师……”
付墨生笑笑。
他觉得这位灰袍传道师很有意思。不禁又想起了店小二元七十二。心想,如果学宫里大都是这般有趣之人,那往后生活,倒也不枯燥。
有学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周先生,您方才什么也没说。”
周公显恍然一声,然后清了清嗓子,“列位虽暂且没有修为,但不用沮丧。按照学宫当前的修行条件,三个月内,你们当中,至少会有七成以上之人成功领悟清浊气,顺利成为稷下峰弟子。”
“至于剩下的三成,如果连学宫都无法让你们迈入修行门槛,那只能代表你们并无修行天分。听句劝,同样不要妄自菲薄。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享受享受普通人的平凡一生,生老病死,也没什么不好。”
“可都明白?”
“弟子等谨记教诲……”
“很好。接下来我便与诸位说说大道修行十四观。你们可能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但不要好高骛远,仔细听讲,大有裨益。”
周公显仰头灌了一口酒,“儒禅道剑武辨农,妖魔冥异神偃商,咱们首先说说书卷观。顾名思义读书人,读书人修行所谓何事?”
“大道问仙求长生。”有学子答道。
“废话!”周公显瞪了那弄巧成拙想要争先的学子一眼,“十四观修行皆为长生,不求长生,还能求死啊?”
那学子悻悻然低下头,脸颊滚烫。
周公显继续说道:“养一腔文气,也就是书卷气,可如沐春风。藏一团锦绣,便能衣袂生香。炼一颗文胆,口含天宪身无惧。发立命之言,福披苍生。浩然正气可令诸邪避让。万卷文宫,十里可闻圣贤声。身系文脉以治国,通圣化礼永不熄。这便是读书人追求长生的意义。”
周公显又朝那学子望去,“记下了吗?”
他问的是记下,而不是听懂。因为他知道,面前这群少年少女大都不谙世事,修行通篇大道理灌输下去,能起效者甚微。故而不求明悟,只求铭记。
“记下了。”那学子惭愧点头。
初鸿小丫头低声对付墨生说道:“听周先生这么一说,书卷观的读书人,还挺忙的。”
南宫术接道:“可不是嘛,根本闲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