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风裹着桂花香掠过青瓦屋檐，外婆坐在门槛上，手里的镰刀灵巧地穿梭，将稻田里的稻谷一茬一茬地收割。看着满地金黄的稻谷，满意地笑了。邻居王婶和张婶都叫上了家眷来帮忙，不一会儿，方形的仓里就堆满了颗粒饱满的稻谷。大家立即拿起麻丝口袋一袋一袋地帮外婆装了搬进家里，一群人累得汗如雨下。
外婆手脚麻利地一边做饭一边炒菜，还蒸了三盘腊肉，家里打得两瓶苞谷酒也拿出来了。一群人有说有笑地吃得不亦乐乎。外婆说，庄稼人，有什么吃什么，大家不要嫌弃，多吃些。周围人异口同声地说：客气，都是挨邻槛近的，大家互相帮助。吃完大家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月亮高高挂在枝头，水泥地上都是竹子斑驳的影子。外婆喂好家里唯一的一头母猪之后，老母猪在猪圈里发出慵懒的哼唧，哼着哼着打起了呼噜，这一夜可真美好。
时间一晃秋去春来，家里的母猪怀了一肚子的小猪，每天吃得很好，长得膘肥体壮。果然没有一粒粮食是浪费的。在BJ学习的巧妹给外婆打来长途电话，语气里满是纠结，因为她手里攥着两份截然不同的人生答卷——家乡的选调生录取通知，还有校招时BJ大公司的入职邀请。“妈妈，您说我该怎么选？”巧妹轻声问，目光落在宿舍外的高墙上，手上竟然捏出了一把汗。留在BJ，工资待遇肯定要好一些，但是回家看妈妈就不太方便。留在家乡，相对来说就要失去很多发展机会。去还是留，这是一个问题。就有点像剧作里哈姆莱特的纠结：to be or not to be.it's abigquestion?
外婆轻轻地把她的小夹背放在电话亭旁边，布满皱纹的手狠狠地压在电话线上，坚定地对巧妹说，“妹儿，不管去哪儿，都别忘了自己的根。人最了不起的不是去过多少地方，而是要有归处。人生难得几回搏，自己想好了，取舍就不是问题。”
巧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最终，她放弃了BJ的繁华，回到省内农科院。在实验室与田间地头之间，她忙碌穿梭，和团队一起培植出许多适合本土种植的农作物。土豆个大淀粉含量高，刺梨酸甜可口富含维C，辣椒香辣浓郁，茶产业更是蓬勃发展。这些农作物不仅高产，还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效益，乡亲们的日子渐渐红火起来。这时，巧妹脸上露出来满意的笑容，她做出了一个农学生该有的努力，在这片土地上扎根，野蛮生长，无怨无悔。
与此同时，琳妹在大学里刻苦学习，大二的她已经崭露头角，对未来充满憧憬。作为一个医学生，她敬畏生命，每一次的实操练习，她都格外珍惜。她相信，每一次的努力，都是在这个学科领域扎根，将来能救很多人。每一年的评选奖学金，琳妹都是碾压式的绝对第一。每一次的奖学金，除了基本的生活费，她都寄给了妈妈。
小昊阳在高考中大放异彩，凭借优异的成绩进入国内顶尖的理工科大学，一头扎进机械制造的领域，专攻精密仪器，立志要在科技前沿闯出一片天。
娅妹则怀揣着对美的热爱，用攒下的钱学习美业。初入剧组时，她遭受了无数冷眼和质疑，但她从未放弃，日夜苦练化妆技术。终于，她的努力得到了认可，在剧组站稳了脚跟，成为一名备受称赞的化妆师。
日子看似平静地流淌着，然而，意外却突然降临。那天，外婆像往常一样在菜园里劳作，突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幸好邻居发现得及时，将她送到县医院，才从死神手里抢回一条命。
这个消息如惊雷般炸响在四个孩子耳边。巧妹放下手中的科研项目，连夜驱车赶回家；琳妹向学校请假，火急火燎地奔来；小昊阳暂停实验，买最快的车票往回赶；娅妹推掉工作，风尘仆仆地回到家乡。
看着病床上虚弱的外婆，四个孩子红了眼眶。这一刻，他们才深刻意识到，有外婆在，家才完整。从那以后，即便工作学习再忙，他们也会隔三岔五地回来看望外婆。
院子里，老母猪依然在猪圈里悠闲地踱步，竹篾在外婆手中又编成了新的竹篮。邻居的小孩子们围坐在外婆身边，听她讲那些过去的故事。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宁静，这一刻，岁月仿佛静止，家的意义，在每个人心中愈发清晰。
秋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屋顶的瓦片，外婆裹紧蓝布褂子，戴上她的围裙蹲在猪圈前数把煮好的猪食喂给老母猪，老母猪亲昵地拱着外婆色彩复杂的手背，因为经常割草干活，外婆的手心总是有一些伤痕，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些伤痕长成了厚厚的老茧述说着外婆这些年来的不易。
作为一个庄稼人，外婆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行，别的没什么更大的奢求。
“头胎生了九只，那晚下着雪，我守到天亮，那时，老头子还在……”外婆絮絮叨叨地说着，浑浊的眼睛突然发亮，“去年夏天那窝十二个，个个壮实。”她掰着手指，仿佛在细数最珍贵的勋章。卖猪崽的钱都悄悄存进铁皮盒，她总想着，等哪个孩子要买房、要结婚，就能派上用场，还能干，就努力干。
巧妹收拾着案头的科研报告，忽然摸到口袋里皱巴巴的信封。那是上周收到的，外婆用铅笔工工整整写着：“别惦记家里，老母猪吃得好睡得香，还生了八个小猪仔，个个都很壮实，我的身体也很好，没有出现晕倒的情况了，好好工作注意休息。”
字迹边缘晕开淡淡的水痕，她当时没多想，此刻却心头一颤。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记忆突然翻涌——小时候每逢雨夜，外婆总把她搂在怀里，自己却蜷在床沿，说这样“听着雨声睡得踏实，我们的巧妹最棒了。”
其实那是为了听雨声。年轻时为了拉扯五个孩子，外婆刚成家经历丧父之痛，孩子才大一点俊杰就撒手人寰，周围邻居和家里人都劝自己找一个来过日子，分担一点生活的重担。可外婆想过了，没办法忘记俊杰，两个人是青梅竹马的挚爱，如果找一个凶一点的，怕他打自己的孩子，找一个蹩脚的，怕自己还要被拖累，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在罢了。
由于常年拼命干活，风里来雨里去，落下的风湿痛一到阴雨天就钻心蚀骨。就像刀子往骨头一刀一刀地割，每一次发作，她都把止痛药几颗几颗往嘴巴里吞咽，实在受不了就自己却咬着围裙边角熬过漫漫长夜。
有次实在疼得站不起来，她就靠着猪圈墙根，看着老母猪拱来的干草，想着“再忍忍，等孩子们长大就好了”。
直到那天晕倒在菜园，外婆才在病床上摊开铁皮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存单，最上面压着张字条：“给巧妹买新电脑，琳妹交学费，小昊阳买实验材料，娅妹买套好的化妆箱……”输液管在她布满针眼的手背摇晃，她却笑着安慰红了眼眶的孩子们：“人老了，就爱瞎操心。咸吃萝卜淡操心。”
如今每个雨天，巧妹都会提前熬好祛风的汤药，还买了村里第一台冰箱给巧外婆存放中药；琳妹从学校寄来护膝；小昊阳捣鼓出懒人版猪草切割机，既安全又省心；娅妹特意调配了安神的香膏。
老母猪依然守着膘肥体壮的小猪仔围在身边，外婆想着等他们都长大，拉在猪市上去能赚一点钱给孩子们。几个孩子都还没有家，看着别人儿孙绕膝，有说不出的羡慕。但是一代人管好一代人的事，儿女自有儿女的缘法，做好自己能做的就行。
腊月的寒风卷着细雪掠过小院子，巧妹蹲在猪圈旁，看着老母猪慢吞吞地嚼着包谷面和着猪草的猪食。“妈妈，喂猪种地实在太累了，您把它卖了吧，别再操心这些了。，种一点洋芋苞谷和菜，够吃就行。“她伸手拂去外婆肩头的雪花，触到老人单薄的肩胛骨硌得夜里，四兄妹围坐在炭火旁商议。琳妹攥着寒假带回来的奖学金证书，声音带着哽咽：“妈妈膝盖的老风湿越来越严重了，再这样下去......“小昊阳推了推眼镜，从包里掏出设计图纸：“我做了自动喂食器，可她连电灯开关都舍不得多用......“娅妹突然起身，往火塘里添了块干柴，火星噼啪溅起：“接她去城里住吧，我们轮流照顾。“
然而第二天，外婆却带着巧妹走进后山坡的茶园。枯叶在脚下沙沙作响，老人指着远处冉冉升起的零星的炊烟：“你看，王婶每天给我送菜，李老头帮我修屋顶，张嫂子总来陪我说话......“她弯腰捡起片冻红的山茶叶，“这片土地养了我一辈子，这里的每块石头、煤根草每棵树都认得我。“
暮色渐浓时，外婆从樟木箱底翻出个褪色的蓝布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孩子们的旧物：巧妹小学的满分试卷，琳妹戴旧的红领巾，小昊阳拆坏的农具零件，娅妹初学化妆时的胭脂盒。“你们在外面闯世界，妈妈守着这些，就像守着你们小时候。“她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抚过每件物品，仿佛触碰着最珍贵的时光。
最终，为了外婆能开开心心度过晚年，孩子们都没有劝说外婆去城里生活，他们都知道，外婆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她也是在替孩子们守住归处，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家里永远有妈妈的一口热饭，有妈妈为他们留下的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