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奴才年羹尧

葆光斋在畅春园西北部，往西边就是康熙办公和居住的清溪书屋。

让弘皙住在这个地方，也足可见康熙对他的信任重视甚至有点偏爱。

年羹尧进了葆光斋后，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现在都心有余悸，后背仍旧湿的厉害。

他现在都没弄明白，弘皙原来和废太子一样，都是喜欢玩乐，做事荒唐，没什么心眼的夯货，怎么会得到康熙这样的恩宠？

“到了主子的地方，还不知道下跪吗？”

弘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箭般一下穿透了年羹尧。

“下官年羹尧，给理贝勒请安！”

年羹尧立刻下跪，但他动作比较急，没有及时转回门口，以至于现在他依旧背对着弘皙。

他本想掉头转个方向，可弘皙的脚步声响起，令他始终不敢乱动。

这可怕的压迫感到底怎么回事？

年羹尧作为封疆大吏，有战功傍身的武将，还是科举考出来的进士，堪称文武双全，放眼康熙朝都是少有的精英。日常碰上普通大臣他是看都不看，非嫡系皇亲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

偏偏在弘皙面前，年羹尧感觉自己说话都有点困难。

弘皙在年羹尧旁边的椅子坐下，开口道：“知道四叔为什么要你单独来见我吗？”

年羹尧咽了咽口水，说道：“定是下官做错了什么事，不过想来应该是些误会，还望贝勒爷能替下官美言两句……”

弘皙打断他：“是误会吗？”

这语气中明显带着责备和更强的压迫，让年羹尧猛地想起来，刚刚弘皙一句话，自己就有了御前落座的待遇，又因为他的一句话，康熙对自己的态度发生改变。

想到这个人一句话可以影响自己的荣辱兴衰，着实有些后怕。

弘皙看他这样，心里暗暗松口气，果然还是现在的年羹尧更好拿捏。

要是像原来的历史那般，年羹尧成为平定青海叛乱，战功赫赫，让雍正皇位合法性有了支撑的头号功臣，那真是想压也压不住了。

弘皙站起身，在年羹尧身边踱步：“年羹尧，你还记得李锦吗？”

年羹尧心里咯噔一下，结结巴巴道：“下官……下官不记得了。”

弘皙笑了：“那你听我说，康熙三十一年，你父亲年遐龄任湖广巡抚，李锦当时在黄梅县当县令。因为发大水，当年赋税收不上来，你父亲竟然直接罢了他的官职。”

“李锦是个好官啊，当地百姓知道这事后，砸锅卖铁地挤出救命钱凑足了赋税，当地的举人们还堵住城门不让李锦离开。”

“这事闹大了，传到汗玛法耳中，他调李锦到直隶当知府，让你父亲降级留任，算是小惩大诫，我说的可对吧？”

年羹尧更加紧张：“贝勒爷……”

弘皙说道：“我刚听说这事时，就觉得有些蹊跷，因天灾收不上赋税是常有的事，你父亲竟然罢了人家的官，而且还是一个有民心的好官。有些不太对劲啊。”

“方才我和汗玛法问了当年的实情，原来是当年只有十三岁的你去黄梅县游玩，仗着巡抚儿子的身份要李锦拿钱招待和孝敬，但李锦坚决不给，还将你赶走，得罪了你，所以你父亲后面才打击报复！”

“你是二十一岁中的进士，十三岁时已经有神童美誉了，汗玛法惜才，没有处置你们父子，所以选择和稀泥。”

“我刚刚说的都对吧？”

年羹尧一听这是康熙亲口跟弘皙说的，还敢嘴硬说不对吗？

“理贝勒所言甚是，臣当初年少轻狂……”

当年李锦那件事，康熙的意思是低调处理，也不许别人再提，关于年羹尧的部分更是不让记录在案。

如今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弘皙竟然还记得，而且康熙还肯告诉他真相……

细细思索，实在恐怖至极！

年羹尧又说道：“理贝勒连下官的这些事都知道，实在令下官不胜惶恐……”

弘皙心里觉得好笑，因为他知道的还多着呢，像是年羹尧在未来会有一大爱好：杀降。

现在的年羹尧在军事上还没有完全的独立指挥权，很多事情都比较收敛，对付叛军还会选择招降和谈判，在康熙活着的时候，少见他有杀降的记录。

但是在雍正继位后，年羹尧就开启了狂暴模式，每场战役都要斩首数千，还纵兵抢劫，到哪儿都是抢钱抢地抢女人。

眼前跪在弘皙面前的年羹尧，那些暴戾基因还没完全觉醒，不然也不会跪得那么姿势到位。

弘皙看差不多了，于是厉声喝道：“我知道的事还很多！现在，轮到你主动交代了。”

他俯下身去，用手捏住年羹尧的肩膀，冷冷问道：“你和十四叔，到底有没有勾连？”

“说！”

年羹尧只感觉处在千年寒冰中，他这个纵横西北的猛将都抖了一下身子。

这个少年贝勒属实有点可怕了！

“下官……的确和十四爷说了一些事，但并未卖主！”

接着他下意识地把和老十四坦白雍正要自己监视西北的事说了出来，接着就赌咒发誓说是被老十四蒙蔽，绝无二心云云。

弘皙听后，直起身子，问道：“就这些？”

年羹尧额头贴地，大声说道：“下官若有半句虚言，出门就让天雷殛了！”

这时，一只手拉住年羹尧的胳膊，将他整个人向上一拉。

“亮工，起来吧。”

弘皙笑了：“有些事说出来就好，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嘛。”

年羹尧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弘皙，随后又赶紧低头看地板。

官场战场打拼多年，一个巴掌一个甜枣的事他见过和干过不少，但眼下弘皙这样搞的，他真是没遇到过。

这年轻人仿佛洞悉自己的一切，他的身上，竟然有几分康熙都不具有的霸气和深藏不漏的……杀气。

年羹尧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当然不怕什么杀气，但他能感觉到弘皙的杀气，不是简单的想杀人。

而且这位贝勒爷还叫出自己的表字，又让他莫名亲切。

是的，年羹尧这个封疆大吏，雍正的武力担当此刻已经彻底懵了，不知道如何应对比较好。他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一个二十六岁的少年弄成这样。

弘皙说道：“你放心，刚刚的话，我不会跟四叔说，此事你我之间心照不宣就好。”

年羹尧抬起头，表情讶然：弘皙竟然要帮自己隐瞒，不怕得罪四爷吗？

弘皙又说道：“你一会儿出了畅春园就去找四叔赔罪，具体该怎么跟四叔说，我会教你，只要听我的你就能过关！”

年羹尧一脸愕然，觉得弘皙的心思更加难猜，迟疑片刻才拱手道：“下官……谢过理贝勒！”

弘皙看着他，又问道：“亮工，你和张廷玉是同一年的进士吧？”

年羹尧答道：“贝勒爷说的不错，臣与张大人都是康熙三十九年的进士，张大人聪慧，拿了二甲第七，臣只是三甲。”

弘皙点点头：“张廷玉与你一文一武，术业有专攻，本来没什么好比的，但汗玛法喜欢他也不是因为他书读得好，你知道是何缘由吗？”

“张廷玉聪明，他知道不管自己多么才华横溢，永远都是奴才！若没有汗玛法给他机会，没有朝廷给他那么多资源，他什么也不是。”

“你很会打仗，但能打有什么用？武将不动脑，一辈子都是武将！”

“我的话，你懂了吗？”

这套PUA牛马的话术，对年羹尧明显是起了一点作用的，他立刻拍打马蹄袖，又跪了下来。

“奴才年羹尧明白了！谢贝勒爷提点！”

弘皙这才露出了开心和放松的笑容，转身向屋内走去。

他当然不指望这样就能让年羹尧收心，驯服烈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弘皙现在只要他的表态就足够。

他要让更多像年羹尧这样的鞑清能臣，尤其汉臣看到：只有跟着自己才有更好的未来。

“好了，过来吧，我教你怎么应付四叔。”

年羹尧赶紧跟上去。

弘皙走到门口停下，问道：“对了亮工，你这次回京城，是不是还要去见你的老朋友隆科多？”

年羹尧被这突然的问题弄得一头雾水：贝勒爷提隆科多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