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深夜,万籁俱寂之时。
武府之中却并不平静,武如月对镜梳妆,坐在房中,铜镜中倒映着她清丽绝伦的脸蛋,面不敷粉,肩若刀削,青丝散散地披在肩头。
相较以往,眉眼之间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柔和。
“沈衍舟所说若是为真,那沈天他来帝都,怕是另有所图。”
“这路上他曾告知给我,他来京要寻找一个故人,但未曾见过面,只能凭借手中信物寻找。”
武如月思索着,脑海里还复盘着白天的场景画面。
她和沈天相识近一年,可以说交情很深,若非今日沈衍舟所说的那些信息太过于震撼,她恐怕都不会轻易怀疑沈天。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沈衍舟拿出了镇妖王的手谕,还展露了诸多未曾暴露于世人面前的秘密。
这般坦诚,就没想到这些秘密曝光于世,很可能让镇妖王的辉煌瞬间倾覆?
“这个点了,沈天他应该已经休息了。”
武如月这般想着,轻披上外袍,站起身来,望着窗外。
沈天所休息的庭院厢房,距离她这里并不远。
辗转片刻,武如月轻轻吹熄了房间里的烛光,掩开房门,准备朝着那一边走去。
“嗯?”
不过,就在武如月刚离开庭院不久,便听到一阵细微的动静,她略微一愣,而后眸中泛起精芒,急忙敛去气息,藏匿身影于一旁的假山堆中。
借助着微弱的月光,武如月很快便看清了那道正掩门、轻手轻脚腾空翻越落到墙垣上的身影,不是沈天,那还是谁?
她对沈天的气息何等熟悉,不过眼下沈天却是以头巾遮脸,似乎还以某种功法,稍微改变了下身高、外形等等。
“这大晚上的,沈天他悄然离开武府,是想做什么?”
“而且,他刚才腾挪的那一下,周身气息内劲周旋似潮汐,若海浪,这分明是六品辟海境的境界。”
武如月心中震动。
她一直以为沈天只是七品燃血境,不曾想他竟然早已突破到了六品,只是之前未曾暴露于人前。
这个秘密,若非今夜亲眼所见,她恐怕都不会知道。
在这瞬间,武如月又想到了白天时候沈衍舟所说的那些话语,沈天陪她回帝都是假,实则是暂住武府另有图谋。
这一路上他对自己所说的诸多话语,看似真诚,实则有多少真假?
他还隐瞒了多少东西?
“沈天,若你真是北虞祖灵通幽道的暗子,休怪我不讲以往情面了。”
武如月深吸口气,眸光有些冷。
她没有犹豫,小心收敛气息,身影一个腾挪,如一条灵猫般跃上了房檐,远远跟在了沈天的身后。
……
“真是没想到,镇妖王府打算和神武候府联姻,那赵清蝉会便宜沈衍舟那纨绔?”
沈天改变身形和根骨,很是容易地翻越出了武府,他以特制的面巾遮脸,唯露出的双眸中,暗藏几分寒意。
他没有见过赵清蝉,但也对于这位天之骄女有所耳闻。
虽然不至于说对其有何占有欲,但沈衍舟这样的纨绔废物,能和其联姻,不也是占了镇妖王府的背景身份在?
在沈天看来,这一切应该是属于他的才对。
那纨绔真是占了自己不知道多少的便宜,真该早日将这污点,从世间抹除。
“这一天不会太晚的,等我拿回属于我的一切,必要让曾经那些害我颠沛流离的人,血流成河。”
沈天深吸口气,很快平复心绪,他这两天已经将武府的巡逻情况,探查得很清楚。
这个点武如月早已就寝入睡了,以他的修为实力,若是离开,无人能够察觉到。
“这块玉牌,说是能调查到二十年前,镇妖王府之乱的真相到底如何。”
“王妃诞子之夜,镇妖王府遭莫名敌袭,一场大火,险些将百亩庭院楼阁焚毁……”
沈天手握着一块略有残破的玉牌,其中内部有丝丝缕缕的微凉气息传来,似能沁入脏器经脉,深入灵魂。
他需要迫切了解当年的真相,那场大火之中,镇妖王世子是否是被人调包。
途中,他是因为何原因,才会被师尊所遇到,并被其所救下,后被其抚养,在清净阁修行长大。
这一切的真相,都需要他亲自来到帝都,将之一一揭开。
“在南疆的那天,给予我这块玉牌的神秘人,到底是不是镇妖王。”
“如果是他的话,那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的真相。”
沈天思绪翻腾,根本没有注意到,在远处的巷口阴影里,正有一道身影正在跟随着他。
……
帝都西侧,清幽院落中,罗浮云窟的圣女伏玉盈正看着宗门那边传来的密报。
她素手攥着几张特制的信函,轻轻将之揉碎:“这沈天的过往,确实值得怀疑,虽然背负一口剑匣,但在南疆那边却从未见他施展过。”
“另外他在南疆历练之前,身处何地,也不曾知晓,过往好似有迷雾遮掩。”
楚秀儿在旁忍不住问道:“姐姐,你就如此相信那纨绔的话吗?”
伏玉盈摇头道:“并非是相信,而是根据诸多蛛丝马迹推断出来的事实,他没有骗我。”
楚秀儿不语,以她的脑袋,也很难理清楚其中的很多关键。
但只是一想到,沈衍舟这个帝都人尽周知的镇妖王世子,竟然是个替身,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圣女,在武府外的眼线注意到,今夜子时有身影悄悄离开了武府。”
这时,一个蒙面身影悄无声息翻入到了庭院中,跪地禀报道。
伏玉盈点了点头,漂亮眸中显露出几分意料之中的神情。
当日自沈衍舟口中得知真世子就是沈天的时候,她便派人暗中盯梢住了武府。
“他前往何处去了?”伏玉盈问道。
子时之后,城中已经禁宵,每处街坊都会有巡逻队和打更人专门巡逻。
在这个时候冒着风险活动,肯定是有问题的。
“我们的人,只敢在暗中盯梢住,怕惊动打更人和巡逻队,目前来看,那道身影好像是要去乌凡坊市那边。”跪地的人回道。
“乌凡坊市素来是帝都中的鱼龙混杂之地,若那道身影是沈天,他身为真世子,去那里做什么?”
伏玉盈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她叮嘱了身边的楚秀儿一声,决定亲自去一趟。
帝都卧虎藏龙,打更人中更是不乏武道双修的高手,若让楚秀儿等人前去盯梢,她还是不放心。
……
“听说前几天东阙武库那边出现耗子了?”
“这事归赤麟卫管,也赖不到我们头上,估摸着哪位大人腰包空了,顺手的事。”
“害,少说话,多巡逻。”
乌衣巷口,几名身着墨黑甲胄的武卒,随同在一名腰悬铜锣的打更人身后,手提灯笼,一路走过街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玉京城作为大乾帝都,自然是治安极好,哪怕是夜里丝竹乱耳的烟柳之地,到了禁宵时间,也是该关门就关门。
除了一些权贵弟子,仗着祖辈余荫,经常游荡逗留外,他们这些巡逻卫也遇不到什么麻烦。
其中主要点名镇妖王世子沈衍舟……
除此之外,每天夜里按时巡逻,到点了打卡回家,每个月领个三两银、二石米,在帝都也算是人人羡慕的好差事。
别的城池,夜里还偶有宗门仙家弟子或者魔宗弟子闹事,巡逻卫死伤,也更是常有的事。
若是混得好,成为打更人,那俸禄待遇又截然不同。
不过,若想成为打更人,除了家世干净外,还至少得是八品淬骨境的武者。
这道门槛,几乎拦住了很多人,而成为八品淬骨境的武者,在别的一些城镇里都能作为一些家族的护院了,吃香的喝辣的,被奉为座上宾。
武如月隐于暗中,藏匿气息,听着这几名巡逻卫的闲聊,心中微微出神,东阙武库那边的耗子,该不会说的是她的父亲吧?
不过,证据已经被毁了,沈衍舟按理来讲也不会故意糊弄她。
父亲再怎么说,也是个令丞,处理后续小麻烦,应该问题不大。
稍稍压抑下心中的那丝愧疚感,武如月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满腔正义了,竟然知法犯法。
“沈天他去往的方向,看样子应该是乌凡坊市。”
武如月抬眸,看着深沉的夜色,暗忖着。
乌凡坊市作为帝都西边最大的坊市,许多商盟的总盟都设立在此,只要是市面上流通的东西,不论是功法秘籍,还是药材矿石、奇珍异宝,都能在那里买到。
甚至于,一些大乾严令禁止的物品,也能在黑市里找到。
因此,那个地方最是鱼龙混杂,同时也卧虎藏龙,哪怕是赤麟卫也不好轻易探查,有诸多宗门弟子、江湖人士、属国来客汇聚。
她若是轻易前往,以她的修为实力,怕是不容易隐藏。
大晚上的,沈天前去那种地方是要做什么?
武如月的眉心瞬间拧紧。
……
夜色渐深,乌凡坊市外围漆黑一片,但隔了内侧墙垣后的许多宅院楼阁和巷口,却依稀亮着灯火。
大乾虽有禁宵之令,但夜里许多宫中的采买,都会来到城中的各大坊市,连一些大臣家眷,也会靠着特殊令牌,自由穿行,在各大商楼采购。
沈天一路绕过巡逻卫和打更人,来到了乌凡坊市后,便揭开了脸上的面巾,他此刻面色微黄,容貌普通,连身高也显得有点魁梧。
坊市内围人影不少,有身着宫中服饰的宫女和太监相伴,列着采买清单,在交谈着。
到了这里之后,也没有人在意沈天的来历,不管是绕过了巡逻卫,还是说有什么背景身份,都不会有人多管闲事。
沈天心知肚明,为了不显得异类,引人注意,才揭开了面巾。
白天的时候,他借故熟悉玉京城,已经提前打过秋风,知道那块玉牌上的纹路,有点像是某个地方的招牌。
因此才会直奔乌凡坊市而来。
“天机斋,上知乾坤,下明青冥。”
“批阴阳断五行,看掌中日月,通古今晓阴阳,藏袖里乾坤。”
“口气那么大,真有这样的能耐吗?”
很快,沈天直奔坐落于乌凡坊市西侧的天机斋而去,哪怕是在夜里,这里也亮着依稀灯火,门口挂着一张略微泛黄的旗巾。
沈天深吸口气,看了眼旗巾上的细微纹路,又拿出玉牌比对着,心中终于确定。
他先是进入正门,随后经过一个不算大的院子,才看到里门,揭过帘子,里堂的柜台前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一身麻衣长裙,眼睛黑亮,正手拿一本书籍,摇头晃脑地读着,旁边的烛火明亮,更衬得她眼眸漆黑好看。
“咦,师傅怎么知道,今晚会有人过来?”
“师傅师傅,你等的人来了……”
小姑娘看到揭开帘子进来的沈天,很是惊讶,急忙放下手中的书籍,蹦蹦跳跳地朝着里屋走去。
沈天正在打量这个帝都内有名的“天机斋”,号称和真武观的天机道人有关,能看透天机,但也有很多人说这是打着天机道人的名号,招摇撞骗。
不过能在卧虎藏龙的帝都屹立多年,自然有其不俗之处。
只是连自己今晚上过来都知道?看来这天机斋还真有点东西。
“小点声小点声,为师又不是耳聋,总有一天会被你这丫头给搞聋的……”
正想着,一个略微打着哈欠的声音从里堂中传来。
一个睡眼惺忪的老者,正一边走出,一边披着外袍,发髻有点散乱,似乎才被从床榻上摇醒。
说话之间,他从一个象牙质地的盒子里,取出了一个圆框眼镜戴上,看起来倒有几分文气。
沈天目光狐疑看着对方。
老者戴上眼镜后,仔细打量了下沈天,嘴角微扬的弧度立刻沉了下去,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身后的小姑娘,才慢悠悠地对沈天道:“小友深夜来访,是所为何事,财运、因缘、际遇,亦或者身世?”
沈天下意识想要说“身世”二字,但话到嘴巴,又改口,将手中的玉牌递过去,道:“我是来找人的。”
老者本来见沈天这副打扮,心中不太当回事的,但当看到那枚玉牌的刹那,神情骤然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