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在发什么呆呢？”
小薇突然张开嘴，嗷呜一口咬住了谢烛的肩膀，力道不重，却足以让他回过神来。
“老猫，我刚又想起他了。”
谢烛淡淡地说道。
“哦……”
小薇声音低了下来，她记得那个男人。
一身的战斗植入体，就像一个未来战士，却最终没能逃过命运的吞噬，被邪神夺走了一切。
“铁打的汉子，还是没能顶住，到底失控了。”
谢烛微微叹息着：
“我还记得进门前听到的呓语，可惜我到现在都没查到什么，到底是哪位未知存在诱导了他。”
“你还想帮他报仇啊。”
小薇关心地问。
“没有。”谢烛否认。
“骗人，不想报仇你还一直查那些？”
“先记小本本上，等以后……唔，嗯，疼……”
……
小薇松开咬他的嘴，转而大大咧咧地环抱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腿上，仰视着他。
“你倒是从没有失控的迹象，一次都没有。”
“其实，对许多使徒来说，失控并不算什么。
与力量相比，理智并非不可舍弃。
只要能复仇，变成怪物又怎么样。”
谢烛说到这里，眉头微微皱起，脸上浮现出一抹困惑。
“但是我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也从来没有听到过疯狂的呓语，也没有驱使和命令，就好像……”
他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祂好像把我忘了。”
“那不挺好。”
小薇用小脑袋不停地蹭谢烛的腿：
“没有代价，白捡的力量，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谢烛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我怕的是，等到最后，祂会一次性向我索要我付不起的代价。”
“会吗？”
小薇问。
“你说呢，你可是我上级啊，比我早入职好多年哦。”
“哼，人家是文职嘛！”
小薇用力地压了一下谢烛的腿，以表达抗议。
“但这也不全是好事。”
谢烛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别家的邪神使徒，都有一定的成长性。
只要完成那些未知存在赋予的任务，就能获得奖励，从而提升自己的等级。
阶段一，阶段二，阶段三……一步一步的。”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而我家这位邪神，从来都是那么安静。
我曾经多次向祂祈祷，祈求更强大的力量，祈求任务，没有一次回应，每一次都只是无序的回声。”
“回声？”
小薇歪着头问。
“对，我的祈求又原路返回给我了，就像是我在对着空谷喊话。”
谢烛无奈地说道。
“你们查到了是哪位隐秘存在赐予我的力量了吗？”
他真的挺好奇这位存在到底是谁——没有尊名，没有仪式，能响应他的祈祷，但没有任何回应。
他甚至遗忘了当初是在什么情况下了解到的那位存在。
显而易见的，有一种力量抹除了他这方面的记忆。
谢烛记得，完成献祭后不到12小时，还处在虚弱期的他，就被特搜科发现了。
之后官方使徒无论怎么催眠、怎么唤醒，都找不到那段记忆。
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从根源上被抹除了。
最麻烦的是，谢烛的仪式似乎也出了问题，他没获得完整的阶段一能力，除了肉体大幅强化就没有了。
至于痛觉缺失，那是他自己的心理问题。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被特搜科发现时，还没来得及杀任何坏人，因此没有犯罪记录。
于是谢烛被吸收成了特搜科外围成员。
除了每周向自己的联络人汇报一下精神状况外……
就只需要接手一些简单任务，比如去消灭一队全副武装到牙齿的赛博暴徒，捣毁几个使徒窝点什么的。
一点都不难，死上个几十次谁都能搞定。
小薇摇了摇头。
“你家的那位邪神很特别，我们的资料库完全没有这方面记录。
可以肯定的是，祂不是最强大的那七位之一，至于其他隐秘存在，风格也都不太像。
好吧，祂的离线风就不像邪神。”
谢烛点了点头，这个回答他不意外。
“而且你的能量波动很特别，目前已知的所有使徒异能，都只呈现出七种颜色，而你的，是黑色。”
小薇换上了一副认真的工作表情，但大概躺在腿上太舒服，于是表情和动作只能有些微妙的违和。
“还有，你的年度心理评估就要开始了，到时候就不是我给你写报告评估了。
这件事我本来以为你是最不需要担心的那个，但是你看看你这几年都干了什么，不是把人吊路灯，就是丢进碎木机。”
小薇换上了一副严厉的表情。
“任何人都会觉得你才是那个心理最不稳定的家伙吧。”
谢烛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的工作又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
哪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
他的工作内容是暴力啊，是一个使徒杀死另一个使徒的暴烈行动。
一旦彻底沉浸于“工作”之中，就只剩下目标——全力以赴地杀死对方。
“这样比较简单高效，而且没有无辜伤亡。”
谢烛解释道。
“是我说你还是你说我啊！”
小薇叉起腰，躺在谢烛腿上仰视着他。
这样的凝视持续了很久，最后以她无奈的叹息告终。
“唉……你真的好讨厌啊。”
小薇低声说着，语气中满是担忧。
“也就这几周了，你的心理评估会就会开始了。”
听到这，谢烛沉默了一两秒。
“嗯，我知道。”
“要好好准备哦，我可不想到时候亲手传达你的拘捕令。”
小薇说。
“可是，也只有我们这种人，才能对抗使徒，不是吗？”
谢烛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低沉地说道。
小薇听完同样沉默着，这句话的沉重，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为了对抗怪物，不得不成为怪物。
这样的觉悟，这样的代价，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该回去了。”
小薇叹息着，站起身，开始在谢烛的身边翻找起来。
她先是从他的口袋中掏出了一个笔记本，翻开看了看，里面的文字她总是认不得。
问过几次后，谢烛总是说这是来自梦中世界的文字。
小薇也算见多识广，推测这是象形符号，大概是他自己设计的密码暗语什么的。
她放下笔记本，又拿起了谢烛的几件随身物品，看了看又放下。
最后，她拿起了他的一双黑色手套，戴在自己手上。
谢烛以为她有点冷了，但在天台上，迎着晚风，只戴着一只手套，似乎也起不到什么保温的效果。
他扯过自己的旧外套，披在她身上，那上面很干净，就和上周刚洗过的时候一样。
“这个手套是我的了。”
小薇低声说道。
“记住，我们从来不是朋友关系哦。”
“嗯。”谢烛点头。
“我们就只是那种……那种纯同事的关系。”
“嗯。”
谢烛只有点头的份，这样的对话每周都会发生一次。
“以后就算我被使徒杀掉了，你也不许报仇。”
“嗯——”
谢烛这个“嗯”提高了语调，这就代表着他是没听清，不是回答。
“哪怕我死了，你也要忘记我，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
“嗯嗯……”
谢烛轻声应道。
小薇看着他很是敷衍的回答，也没有嗔怒，只是突然低声问：
“等你把坏人都杀完，报了仇，然后你打算做什么呢？”
谢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头，望向那片漆黑的天穹，那里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厚重的夜雾和远处摩天楼的冷光。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这片压抑的黑暗，落在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一个如今他只在梦中再见的世界。
“我想，再看一看太阳。”
他沉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