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潮湿的棉被一样包裹着一切,浓稠得令人窒息。失去了壁灯的惨白光芒,楼道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外面的雨声、城市的喧嚣,仿佛被彻底放逐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只剩下一种深度死寂。
以及,楼梯上方,那团漆黑的阴影发出的,断断续续的,低沉且扭曲的模仿声。
“嘶……噢……嘶……”
声音很轻,仿佛是异常本体笨拙地尝试发出他之前那种带有异常属性的嘶吼声。它没有抑扬顿挫,没有情感,只有一种机械的重复和古怪的间隔。
冰冷的注视感依然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压制着他,让他无法从无声的台阶上抽身。体内异变带来的痛苦此刻变得更加剧烈,冷热交替的刺痛沿着他的血管蔓延,汗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衣服,然后在冰冷的空气中立刻变得冰凉。这是能力超负荷使用的反应,也是某种更糟糕变化的预兆。
赵磊在黑暗中大口喘着气,发出压抑的、低低的咳嗽声。他看不到林默,也看不到楼上的异常,极致的未知和黑暗让他濒临崩溃,但他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大的响动,只是依稀传来他身体颤抖时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林默没有管他。在异常事件里,每个人都只能靠自己,或者靠对规则的理解。共情是奢侈品,在这里只会把你拖入深渊。
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楼上的模仿声上。
异常在模仿他的声音。为什么?
如果规则是“记录并对发出声音的活物进行反应”,那么它模仿林默的声音,是为了什么?
是希望他回应?还是希望他发出其他声音,从而触发新的规则?
如果他制造了巨大的、带有异常属性的声音,让异常短暂混乱或转移了目标。那么模仿他发出的声音,是什么意图?
他“看”着楼上的规则残影,它们不再像刚才那样混乱,而是随着那断续的模仿声,有规律地、缓慢地涌动着。这表明异常正在按照某种“逻辑”行动,尽管这种逻辑与人类完全不同。
模仿……
有没有可能,规则并不是简单地“记录声音”,而是涉及某种“声音匹配”或者“声音循环”?
比如:
进入楼道,环境吞噬声音,制造“死寂场”。
在楼梯上,特定的台阶(比如他踩上的这级)是“无声的标记点”。
一旦踩上标记点,你的存在就与这个点绑定,并被异常锁定。
异常(本体)感知到标记点上的活物,会释放出第一段声音(比如楼上最初的咕哝声)。
然后异常会“期待”或“强迫”被标记的活物发出匹配它的声音,或者进入某个由声音组成的循环。
如果活物发出不匹配的声音,或者声音太响,或者在不该动的时候动了,就会触发异常的杀戮规则——比如冰冷的压制、物理攻击、拉入黑暗等等。
他之前制造的巨大嘶吼和踩踏声,对他自己来说是“不匹配”的,但因为带有异常的气息,干扰了异常的判断,让它转而锁定了他作为主要目标。
而现在,异常似乎在尝试发出他的声音,也许是想引诱他再次发出同样的声音,或者引诱他发出不匹配的声音,从而触发更致命的阶段。
那个最初的咕哝声,然后是他的嘶吼声,现在是异常笨拙的模仿声……这三者之间有没有构成某种声音序列?
他想起那些失踪的人。他们是在晚上九点后失踪的。当时楼道里应该很安静。
如果一个失踪者在楼梯上,无意中踩到了这块“无声”台阶。他会被标记。
然后他可能听到了来自楼上的微弱“咕哝声”。
如果他因此发出惊讶声、疑惑声、或者仅仅是加快脚步的声音(从而踩响台阶),这些声音也许都是不匹配的。因为他没有发出“咕哝声”。
然后,异常就会在黑暗中将他“记录”并吞噬。
这解释了为什么无声台阶、楼上咕哝声和死亡有关联。
那么现在,异常在模仿自己的嘶吼声。是希望他再次嘶吼?还是希望他发出别的声音?
如果他的嘶吼声,是某种能够短暂干扰或对抗异常规则的钥匙,那么异常模仿它,是为了找到破解这把钥匙的方法?还是为了用这个声音来诱骗他或其他人?
又或者,这模仿声本身,就是异常的杀人规则的下一个阶段?比如,听到它的模仿声后,如果你没有在限定时间内发出某个“正确”的声音,或者发出了“错误”的声音,等待你的就是死亡?
他能感觉到缠绕的冰冷压制感正在缓慢地增强。体内异化的力量也越来越难以控制,那种非人的扭曲嘶吼,仿佛随时可能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
异常本体在黑暗中依旧没有发出移动的声音,只有那持续的、古怪的模仿声。它似乎在等待,等待他的反应。
等待他犯错。
他不能继续被动等待。异常每持续存在一秒,他和赵磊的处境就越危险。而且,他的身体也快撑不住了。
他必须再次行动,利用自己的能力,试探这个“模仿”规则的核心。
如果异常模仿他的声音,是想建立某种新的“声音匹配”循环,那么他是否应该尝试发出与异常模仿声完全一致的声音?模仿异常的模仿?
这听起来像疯子的行为,但在异常事件中,“像疯子一样”遵循异常的逻辑,反而是生存的可能路径。
巨大的风险,在于他不知道异常模仿他的声音的目的。如果他模仿回去,是顺应了异常的杀戮节奏,还是会触发更大的危险?
但他能感知到,异常的模仿声似乎有某种“固定节拍”。断断续续的“嘶……噢……嘶……”虽然扭曲,但间隔是恒定的。
他必须抓住这个规律。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想要失控暴动的异化本能。他将意念集中,尝试调动喉咙深处那种非人的发声机制,去重现他自己的嘶吼声,并努力模仿着上方异常的节奏和频率。
这比之前单纯的发出巨大响声更难,需要精微的控制力。体内的异常力量在抗拒,在咆哮,仿佛不甘心被这样“利用”。
他忍受着绞心的剧痛,调整呼吸,放低喉咙。
在死寂的黑暗中,他努力地,发出了一声——
“嘶……噢……”
声音很轻微,带着颤抖和压抑,但确实是那种扭曲的、非人的震动,试图模仿异常的声音。
声音在他喉咙深处搏动,感知中,它向楼梯上方“蔓延”过去。
楼上的模仿声,顿住了。短暂的静默,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然后。
一个冰冷、僵硬、没有任何起伏的电子合成音,突兀地在楼道里响了起来。
来自楼上的黑暗中,异常本体发出的,比之前任何声音都更清晰,也更恐怖,因为它——
“声音……收到。请……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