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6月,燕京六院,寂寥的夏夜中偶尔拂过挠人的微风。
ICU病房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
陈深被一股葱花混着菜籽油的香气熏醒时,依稀听见窗外不知从哪儿漏出的收音机里,放着《天仙配》的戏曲儿,咿咿呀呀。
腚下是一张邦邦硬的铁架床,吱呀作响,硌得陈深屁股生疼。
嗅着鼻尖里的味儿,他龇牙咧嘴地翻了个身,心里念叨着:
“这破床板难道就不能申请个工伤补贴,或者赶紧退休吗……”
可这翻身的动作忽然顿住。
因为他猛地反应过来。
自己睡的压根不是自家那热炕头,而是一张临时抢救床——专门给住院医打盹儿的地方。
记忆像漏了电的除颤仪,开始噼里啪啦往他脑仁儿里灌。
1998年的燕京六院,华国的医疗还在蹒跚起步。
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是的确良面料,医生用的是纯棉制白布口罩,护士站摆着的一坛坛搪瓷痰盂,里面时不时传来一股感人的腥恶味,到处透露着贫穷和落后。
“所以……我这是穿了?
他望着周围完全陌生的环境,一时有些愣住了。
几个小时前,他还是个刚刚结束三年规培的医学生,正为“毕业就是失业”而发愁。
医学生没有学历,比没五险一金的牛马还要惨。
而既没学历又失业的医学生,就像路边被遗弃的……一条罢了。
他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再战一年。
可此时却不曾想……
他这工作倒是找到了,可人却也来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的过去?成为了一名刚入职的小小住院医……
…
“陈大夫!还愣着干啥呢?”
护士的喊声忽然远远地传来。
“3床的血气机又卡纸啦!”
“欸,来了……”
他赶紧应了一声,回了回神,仓促下床。
墙上的钟表显示着05:17。
不远处,监护病床上的老人还在剧烈喘息,七张有些老旧的监护病床上,躺着病情各异的患者。
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病情都很重。
确实,ICU即是重症监护病房,一般的病人,也不会往这里送。
送进来,就没有好处理的。
陈深快步走进隔壁的检验室,转眼间,一台【血气机】便映入眼帘,发出“窟嚓窟嚓”便秘般的响动。
那进纸口外面探出的半截小纸条,像是吐着半条舌头的癞蛤蟆。
ERROR警示灯不断闪烁。
记忆中,大家都说这台洋机器花了医院二十多万的人民币——在那个年代,可谓是一笔巨款。
然而即使这样,它还经常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只能说是病人需要,再困难,大家也只能克服着努力努力。
嗡——
然而就在这思忖时,一道半透明光屏突然在陈深眼前亮起:
【IL1400血气机】
故障清单:
1.进纸传感器老化(可维修)
2.???(请提升等级)
固有特性:血气分析熟练度+100,激活后生效(首次无消耗)
年代适配度:6%
生物点数:0
黑市商店:待解锁。
……
“这系统是莆田系开发的吧?”
没来由的胡思乱想中,陈深被突然跳出来的面板图标晃得眼晕,有些惊喜,也有些挠头。
系统看着有些复杂。
面板角落里,还有个灰扑扑的【绑定系统】按钮,正一闪一闪。
他偷偷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值班护士还在低着头认真写记录,不远处的心电监护仪有规律地闪烁着绿光。
正前方,玻璃窗反射出他身着白衣白帽的模样,清瘦得很,可面前却是一片虚无。
很好……似乎压根儿没人能注意到他这边的异样。
他壮着胆子,又再次伸手触碰机器,心里默念着“绑定系统”。
那些漂浮的文字再次重组:
【欢迎回来,陈医生:)】
“啧啧啧,果然是外挂!”
陈深眼睛微微睁大,终于反应过来了,心里涌起一股喜劲儿。
可紧接着他又暗自嘀咕起来:这玩意儿该怎么用呢?
该不会……只能维修机器吧?
“咚咚。”
这时,一旁的护士刘娟又用签字笔的笔根敲了敲桌面,用带着点儿京味的普通话说道:
“能不能麻溜点儿?赶紧打电话叫张工来修,你知道血气机的结果有多重要吗?这病人的后续治疗可全指着它呢!”
“啊?哦哦,我知道了。”
陈深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搞了个乌龙,原来不是让自己维修机器,而是他通知维修师傅啊。
至于血气机的重要性……他当然知道。这是ICU最常规也是最重要的检验项目之一。
可他又转念想到自己的系统,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挪动脚步,只是在心里偷偷默念着“修复”。
霎时间,
几道字幕随之缓缓显现。
【维修方案自适应生成中....】
方案1:生物电场共振术。
方案2:??(生物点数不足)
【维修消耗:少量体力】
【奖励:生物点数:1】
…
“少量体力?”
“这买卖做了!”
陈深自动忽略了生物点数不足的相关内容。
他心里这么想着,下意识抬起手,掌心开始微微震颤,机器内部好像也随之传来了一阵细微嗡鸣。
旋即,几道虚拟的“指示点”便凭空出现在这台血气机上。
他试探着将手指按在进纸传感器旁的特定“指示点”上。
“咔嗒”,一声轻响。
机器卡死的进纸齿轮突然松动,进而很顺利地便将里面已经卡烂的“血气纸”给吐了出来。
“成了!”
“这么顺利?”
陈深有点不敢相信,感觉自己像是开启了什么简单模式。
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眼前一阵发黑,头晕目眩的。
四肢传来瘫软无力的感觉,就像被掏空了一样,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哎哎哎!”
这时,身旁的护士刘娟惊呼着冲了过来,一把攥住他胳膊。
护士鞋同时“哧溜”划过地砖,把她屁股底下的小木凳也踹到了陈深腿边。
她两只手紧紧支撑着陈深,在他耳边扯着嗓子大喊:“喂!你还好吗?先坐下来缓缓。要不要我去找人帮忙?”喊完了又嘴里小声嘟囔着,“现在的年轻人…唉……怎么一值班就腿软。”
“没……没事,”陈深摆摆手,有气无力地回应道,“不用那么兴师动众。我、我就是腿麻了下……”
感受着耳边真切的河东狮吼,和小声腹诽,他在心中苦笑不已。
现在他算是明白了这系统口中的“少量体力”,到底是什么概念。
阿呸,
纯纯的虚假广告!
真特么扯。
不过他也没工夫抱怨,而是强撑着打起精神,再看血气机。
“嗡——”
只见机器突然发出清亮蜂鸣,打印口“唰”地声吐出了一张崭新的血气分析单,泛着热腾的墨香。
刘娟那细细的柳眉微微一挑,顺势接过单子扫了眼,才后知后觉地惊愣住了。
“你…这是修好了机器?”
她的目光迅速转向陈深清秀的脸庞,瞳孔渐渐放大。
据她所知,这台血气机的维修手册比新华字典还厚,还是全英文的,整个医院也就老张照着英文词典,能够勉强鼓捣两下。
以前老张过来维修这台机器时,每次都要折腾好几个小时,边折腾边骂娘,而且还不一定能修好。
去年冬天机器闹罢工,这宝贝家伙愣是拖到了美国厂家的高级工程师从纽约飞过来,光那机票钱,就顶了科室半年奖金,科里的医生护士们对此都怨声载道。
然而就这,那洋鬼子工程师还时不时地上嘴脸,一口一个“四丢皮”,嫌弃他们这里是医学荒漠,要啥啥没有,干啥啥不会,一边磨洋工一边干着抢钱的买卖。
真恶心!
可这一次……
“你刚才对它做了什么?”
刘娟轻轻拨弄着血气机的癞蛤蟆嘴,在确定机器确实被修好了之后,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盯着陈深。
就差把他的口罩摘下来,近距离瞻仰一下这个小年轻。
新来的小医生见多了,能有这一手的,确实没见过。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我也就是按照以前学的些知识,凭感觉瞎琢磨着弄了下,没想到…还真成了。侥幸吧……”
陈深这时也是虚的厉害,瘫坐在椅子上,没什么心情装逼。
当然,他的这番说辞也就显得有些不走心,反正爱信不信。
二十多万块的血气机而已……
“侥幸?”
刘娟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嘟囔道:“真的假的?不过你刚来就有这本事,以后肯定是个厉害的主儿。就是这身子骨……也太弱了些。”
她摇了摇头,随即又打量了一番血气机,好心提醒道:
“话又说回来,这机器金贵得很,你往后还是小心着点儿吧。
你先歇会儿,等我把血气结果登记完,就帮你拿给老常把把关,有不舒服你就随时说话。”
唠叨完,她便开始将血气机的结果逐一记录在病历本上,似乎一时真忘了刚才的事儿。
夜班的护士是真的忙。
而众所周知,女人一旦忙起来,往往也就没那么多的好奇心。
“谢了娟姐。”陈深知道这事儿大概也就揭过了,也挺开心。
他偷偷又碰了碰血气机,发现系统中“可修复”的字样已经消失。
其他的变化……大抵就是面板上的“年代适配度”上升了1点——少得可怜,也没看出有什么用。
确定没啥新玩意儿后,他索性闭上眼睛,倚在凳子上,不急不躁地休息了起来。
这个世界发展的太快了,他要好好适应一下。
或者说,应该是退步的太多....
“咕噜咕噜……”
片刻后,陈深的脸色渐渐好转,被抽干的体力恢复了大半,肚子也开始传来一阵阵响声。
他从白大衣的兜中取出一颗前身喜欢吃的酥糖,塞入口中。
很甜。
就是甜得有些发齁。
而趁着这功夫,刘娟也终于陆陆续续忙完了手头的登记工作。
她是个停不下来的人,风风火火地便要拿着新出炉的血气分析报告单去找老常。
“老常”全名常志宏,是今晚的二线值班,也是陈深的直属上级。
这位33岁的老主治,听说人不错,也不丑,就是整天喜欢扎在科里不出去,所以至今未婚。
陈深见刘娟亲自去送血气单,乐得偷闲。
他站起身来活动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四肢,顺带整理思绪。
这个世界的他,也叫陈深。
父母双全,而且还是出生于三代单传的医学世家——这要比前世的孤儿院出身,好上太多。
不过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比前世的可就差的远了,无论是医疗设备,还是医护人才。
科技、设备、人才……这些东西都不比野草,洒在地里就能生根发芽,而是需要一代代人的努力,才能看见希望。
而他的到来,就好似一颗小虾米,还不知道能激出什么水花。
正这般想着,还没等他做完第一个八拍的广播体操,隔壁病房里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医生!医生!快来看看,3床的病人情况好像更糟了!”
一个小护士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怎么回事?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这下陈深也坐不住了,他立刻冲进隔壁病房,差点与萌幼软弱的小护士撞了个满怀。
等他扶住踉踉跄跄的小护士,定睛一看。
却见3床的老人家此时正面色青紫,呼吸急促,监护仪上的各项数据都在疯狂跳动。
显然情况并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