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股奇异的氛围之中,机械士兵们不由自主地起身,跟上了这位神秘人。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处不大的木屋前,布局是旧世界的风格,给人的感觉老旧而又温馨,让人不由地安心下来了。
机械士兵们茫然地走向那扇斑驳的木门,仿佛尘封的旧时光被重新唤醒,迈入门槛的瞬间,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木屋内部广袤得不可思议,温暖的光辉从穹顶泻下,草木的奇异清香萦绕在空气里,彻底洗刷了废土的硝烟与腥锈。
而在视线尽头,是一座神像,祂没有清晰的面容,只有光雾勾勒出的人形,却仅仅是注视,灵魂就仿佛被泉水洗涤。
难以抗拒的安宁感无声弥漫。
人群跪伏在大厅中央,姿态虔诚,他们之中有的是变异者,也有机械士兵,此刻都沐浴在柔光里,竟显出奇异的和谐。
士兵们在人群外围跪下,膝盖触碰到的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细绒般温润的触感,而几乎是同一时刻,那光雾微微漾动,无声的洪流席卷了每个人的意识——
清香直透肺腑,那是雨后泥土的气息,混杂着草木的芳芳,耳边传来清脆悠扬的鸟鸣,远处是金黄色的麦浪,微风拂过,掀起万道涟漪,在空气中沙沙作响。
还有那无边无际的、令人心颤的湛蓝色穹顶!天空中央悬着一轮金红的巨大火球,那是光...那温暖到让人落泪的光啊!
它慷慨地倾泻而下,点亮世界所有的色彩,在叶片上跳跃,在溪水中闪烁,带着勃勃生机,温暖着他们僵硬的躯体。
在这一刻,所有的委屈、被时代碾压抛弃的孤绝、牺牲血肉却换来质疑的伤痛......所有被废土强行冻结的、属于“人”的情感,伴随着温暖的幻景轰然解冻。
刹那间,泪腺决堤。
“神啊!”
祈祷结束后,士兵们满脸安宁,心中的一起烦恼,仿佛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那个神秘人告诉他们,他来自于西部带,来到这里,是作为传教士传播恩泽。
如果有人遭受困扰,那么就带着他们来到这吧,伟大的神会慷慨地给予恩泽。
士兵们不禁好奇,这位神的名讳,传教士嘴角勾起一个神秘的笑,告诉他们:
“神本无名,但吾等僭越,冒称祂为——灵境之主。”
......
另外一边,中部联盟正召开一场会议,最新得到的消息,西部带在三个月内,就被名为“救赎教团”的势力统一。
“对方的技术不明,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应该也拥有真理石碑。”
情报提供者如此说道:
有人不由得询问:
“能确定他们所掌握的石碑,是哪一个方面的知识吗?”
情报提供者犹豫了片刻,似乎正考虑着什么,但最终,他还是说道:
“恐怕...是那虚无缥缈的‘灵魂’。”
会议参与者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灵魂,即使是在大部分人已经相信了超凡的当下,依旧是那么神秘莫测。
若是救赎教团当真掌握着如此强大的力量,他们又该如何与之对抗?
“不必紧张。”
一个温和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沈知远坐在主位,对着众人笑道:
“每块真理石碑的理解难度并不相同,如果真的是‘灵魂’石碑,在所有真理石碑中,理解难度恐怕都是数一数二的。”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股奇特的安抚力,驱散了会议室内的不安,沈知远身体微微前倾,对着在场众人娓娓道来:
“我们所拥有的碎片,至少有可观测、可实验、可验证的路径去探索。”
他停顿了一下,环视众人:
“但‘灵魂’...那是什么?它看不见,摸不着,超越了我们所有已知的物理探测手段,它如何产生?如何维系?如何与物质世界互动?运作的基石又是什么?”
沈知远微微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学者特有的,对未知领域的审慎:
“救赎教团能在西部迅速扩张,证明他们的确掌握了一些作用于意识层面的力量,这的确很棘手,也很‘神秘’。
然而,这更像是对石碑力量极为初级、甚至可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运用,他们能用,不代表他们理解了。”
他的语气重新变得笃定而充满力量:
“所以,不必过度恐慌,他们拥有的,很可能只是一把没有开锋,亦不知铸造原理的神兵,当然,警惕之心不可无,我会加强对意识相关领域研究的投入。”
沈知远的身体重新后靠,展现出一股掌控全局的姿态:
“稳固根基,深化对可知法则的理解,这就是应对教团的最好手段,他们的‘灵魂’,撼动不了我们的‘物质’。”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即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与会者们的面容逐渐舒展,仿佛不安也随着掌声被尽数宣泄。
......
钢铁王座深处,空气仿佛凝固成实质,每次呼吸都需与无形的压力抗衡。
救赎教团的使者,此刻正跪伏在那高耸的阴影之下,他试图维系镇定,但身体深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颤抖。
那股来源于王座之上的气息并非杀意,而是生命对更高位者的天然恐惧。
虽说有些顶尖基因战士也有类似的手段,但都没有新人类之王这般深邃。
仿佛在那台阶之上,坐着的不只是一个统治者,而是深不见底的炼狱本身。
只有那块泛着光芒的石碑碎片,在炼狱之中切割出一点不详的轮廓。
使者深深俯下身,竭尽全力地高喊,声音在死寂的殿堂中回荡:
“至高的新人类之王,救赎教团愿匍匐在王座之下,成为您最谦卑的附庸,并陷入真理石碑的‘灵魂’碎片,以证明吾等之心,教团上下,皆唯您之命是从。”
沉默。
那沉默如太古山峦压在使者心头,来自王的气息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汹涌,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冲刷过他的身躯。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地狱之中煎熬。
“为何?”
使者浑身剧震,强撑地抬头,却努力让声音听上去充斥着如先知般的洞见:
“至高的王,吾等的圣女于灵境深处观测到...命运的洪流奔涌不息,但您的轨迹被赋予了前所未有的辉光,向您臣服,是顺应天命,是追逐真理的必然归宿。”
尽管看不见王的面容,但使者敏锐地察觉到,那股纯粹由生命位格带来的恐怖压迫感,似乎...收敛了那么一丝?
使者心中狂跳,庆幸于圣女的预言正确,看来这位诞生于扭曲血肉,却执着于定义“纯净”并掌控万物的王,内心的确对这被“命运眷顾”的宏大叙事极为受用。
他立刻抓住这宝贵的机会,再次深深叩首,并且抛出了核心的交易条件:
“物质乃灵魂之本,精神依附于物质而存,王乃物质世界绝对之主宰,救赎教团...愿成为您在灵境之中最为忠诚的‘牧羊人’,为您维系那无形之秩序!”
“牧羊人...?”
阴影中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情绪,那是一种混合着玩味、审视,以及...一丝被撩拨起的兴趣。
使者依旧匍匐在地,不敢稍动,但心中紧绷的弦已经悄然松弛。
他知道,自己先前的提案,已经在新人类之王心中种下了一颗子,但能否生根发芽,还得看这“炼狱”本身如何决断了。
“灵境...”
王轻轻品尝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那究竟是何地?”
使者心中一颤,知道这是最关键的问题,他极力保持冷静,将预备好的说辞道出:
“至高的王啊...‘灵境’并非凡俗所认知的任何场所,它无形无质,乃是所有意识和精神的起源,以及终极的归宿。”
他停顿片刻,让话语更具分量:
“凡人沉睡时的梦境,清醒时的思维,死后的意识回响......一切精神活动的余烬和浪潮,都将归于这片浩瀚之海,为吾主所感知,所梳理,所‘牧养’。
它是无形的疆域,但在我们眼中,它是比星辰大地更为真实的‘实在’。
就像风无形,却可摧折巨木,灵魂无状,却能决定文明的兴衰。
灵境,就是宇宙内在的具象化呈现,是精神层面的世界,而我们敬拜的‘灵境之主’,便是能在其中行走,并赋予信徒以‘救赎’与‘安宁’的伟大存在。”
使者说完,头垂得更低,像是在等待着深渊的审判,那片王座上的阴影,正无声衡量着,这个不同于物质层面的领域。
长久的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却多了些深思熟虑的凝重。
“牧养精神的...牧羊人...”
王低声复述着这个比喻,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但同样需要被纳入秩序的庞大陌生世界——属于灵魂的领域。
“倒是个有趣的想法。”
随着这句话落下,那座弥漫在宫殿中的无形大山骤然一轻。
“献上那块碎片。”
王的声音冰冷而不容置疑:
“从今以后,救赎教团归于王座之下,你们在灵境中的每一次‘牧养’,都将遵循王座的意志,证明你们的价值,牧羊人,若你们能将这灵境为我所用...”
王的声音微微一顿,视线看向头顶那片,永恒漆黑的天穹。
“王座,自会赐予你们的‘主’...一个被承认的位置。”
成了!
使者强压住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激动,声音因极致的谦卑,亦或其他,而颤抖:
“如您所愿!至高无上的王!您的意志,便是吾等在现实与灵境中行事的唯一信标!教团必将献上灵魂石碑碎片,并将灵境的权柄,献于您的王座之下。”
王不再言语,只有他身旁那块代表着万物变化的石碑碎片,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光芒微微流转,映照出更深的诡谲。
一个关于灵魂的契约,在这座冰冷的殿堂里,悄无声息地缔结了。
......
“灵境...”
池缺陷入了沉思。
现实没有这东西...绝对没有,这是最核心的矛盾点,人死如灯灭,这是常识,但如今,新宇宙却凭空出现了例外。
也跟融合法则扯不上关系,先前法则涉及的,一直是在生物学领域,跨度再大,也不应该毫无任何征兆地诞生灵境。
同时,一丝微弱的好奇也钻入心头,原本,废土上的一切,在他眼中都犹如沙盘,而如今,却出现了一个未知的领域。
‘看来不去亲眼看看,解析灵境的本质,我很难做出进一步的判断啊。’
池缺轻笑一声,再度将自身投影入新宇宙中,这一次,他并非出现在现实,而是出现在那号称意识起源之地的灵境中。
那是一片难以名状的幽邃之海。
海水并非水,而是一种人类语言难以形容的奇特介质,深沉而透明,两种极端矛盾的感受,却同时出现在了这片海上。
而海水表面,则悬浮着难以计数的岛屿,像是光影与思绪的聚合物。
一些岛屿表面流转着稳定的光影,但另一些则渺小如礁石,在深邃的“海水”中起伏,表面忽明忽暗,像是随时可能破碎。
‘潜意识海洋?’
一个心理学概念跃入池缺的脑海,但那不应该是对心灵活动的抽象解释吗?
然而此刻,这具象化的海洋与记忆之岛如此真切地横亘在他眼前!
它们不仅存在形态,更拥有实体般的存在感,占据了空间,甚至能被观察。
这完完全全颠覆了他过去的认知——潜意识、精神、梦境......这些本该无形的存在,在名为‘灵境’的维度里,竟然获得了如此奇异的、难以理解的客观实体?
‘灵境...这会和现实出现的新宇宙信息泄露事件有关吗?’
池缺立刻将其与现实的异常联系到了一起,但很快摇了摇头。
时间对不上。
‘但哪怕同处于一片海洋...但每个人都是孤岛,彼此之间无法相连。’
他很快看出灵境的局限性。
但是,救赎教团口中的灵境之主,却是号称能够在其中行走的伟大存在。
池缺思索片刻,忽然间散去了的遮掩,同时释放出法则根源的气息。
他略有些无奈,他对灵魂实在是一窍不通,只能用这种笨办法了。
‘接下来,就看那所谓的灵境之主,会不会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