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厄

深秋的罡风裹挟着砂砾掠过贫民窟,枯黄的蒿草在狂风中伏低身子,仿佛在躲避这场肆虐的灾劫。镇东头那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在风中发出痛苦的呻吟,竹篾墙上的缝隙被吹得簌簌作响,砂砾击打在上面,发出细碎的呜咽声,像是天地也在为屋内的悲惨命运哀泣。屋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腐臭气息,那是久病不愈的身体与发霉野菜混杂的味道。

林玉蜷缩在角落,身上仅有的粗布麻衣打着层层补丁,被寒风掀起又落下。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肤,目光紧紧盯着床榻上的母亲。李氏躺在单薄的草席上,身形消瘦得近乎可怖,嶙峋的脊骨在苍白的皮肤下凸起,宛如冬日里裸露的枯树枝。她的床榻正对着穿堂风,每一声咳嗽都像是生锈的锯条在撕扯空气,伴随着令人揪心的喘息,仿佛下一秒就会耗尽她最后的气力。灶台上那口破铁锅,边缘结着蛛网般的裂痕,三天前最后一把野菜煮出的绿沫,早已干涸成褐色的痂,无声诉说着这个家庭的绝望。

“玉儿,把这饼吃了吧。“母亲枯槁的手指从发黑的棉絮下艰难探出,那团不成样子的食物勉强维持着饼的形状,混合着野菜、树皮和观音土,干涩得仿佛一块坚硬的土块。她浑浊的瞳孔因剧烈喘息而微微震颤,干裂的嘴唇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喉间发出气若游丝的哄劝,“吃饱了...有力气...“那笑容里饱含着对儿子的疼爱与愧疚,也藏着对命运的无奈。

林玉的喉结狠狠滚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砸在“饼“上,却没能让它变得湿润分毫。他刚要开口拒绝,里屋传来妹妹林瑕清脆的声音:“哥,等我学会认字,一定能找到让我们吃饱饭的办法。“话音未落,便是一阵压抑的呛咳,那声音像被踩扁的风箱,每一声都伴随着黏腻的血沫。“娘,我去看看瑕儿!“他猛地起身,却被母亲一把拽住衣角,那只手虽然瘦弱无力,此刻却紧紧攥着,仿佛抓住最后的希望。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贫民窟的死寂。紧接着,“哐——“的一声巨响,木门被踹得粉碎,木屑纷飞。三个凶神恶煞的蒙面人如恶狼般扑进屋内,为首的大汉铁塔般矗立,腰间悬着的铜铃随着动作发出刺耳的嗡鸣,像是催命的丧音。“王员外有令,带走这丫头!“他粗粝的嗓音震得墙灰簌簌落下,刀刃般的目光扫过屋内破落景象,最后停留在里屋门口的林瑕身上。

林玉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来意,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他挡在妹妹身前,声音颤抖却坚定:“你们不能带走她!“大汉冷笑一声:“带走她是你们的福气!王员外开恩,愿意出十个铜板买下这丫头,送到城里大户人家当丫鬟,总比在这贫民窟里饿死强!“十个铜板的价值在大汉口中轻如鸿毛,却像一把利刃,刺痛着林玉的心——在王员外眼中,妹妹的生命竟只值如此微不足道的价钱。

母亲拼尽最后力气撑起身子,枯瘦的手臂颤抖着想要阻拦:“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女儿...她还小啊...“大汉不耐烦地一把推开母亲,她重重摔在地上,额角撞上木柜,鲜血顺着皱纹蜿蜒而下,在苍白的脸上划出触目惊心的痕迹。“不要!“林玉疯狂挣扎,却被另外两人死死按住,后腰传来的皮靴踢踹让他眼前炸开金星,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震碎。

林瑕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突然挣脱束缚,冲向门口:“哥!娘!“大汉恼羞成怒,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拖出屋子。林玉绝望地嘶吼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被带走。

贫民窟外的土路上,王员外的马车正停在那里。看到被拖过来的林瑕,王员外掀开帘子,露出一张肥头大耳的脸,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不错,是个标致的丫头,送到醉香楼能卖个好价钱。“林瑕拼命挣扎,哭喊着:“放开我!我要回家!“

混乱中,林瑕突然挣脱束缚,朝着贫民窟的方向跑去。王员外脸色一沉,狠命地抽打马匹。受惊的马匹嘶鸣着狂奔起来,林瑕躲避不及,被马车狠狠撞倒在地。鲜血从她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土路。

“瑕儿!“林玉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挣脱了束缚他的人,冲向倒在血泊中的妹妹。母亲也跌跌撞撞地爬过来,抱着女儿渐渐冰冷的身体,发出凄厉的哭喊:“我的儿啊!“

王员外冷哼一声:“不识好歹的东西,死了更好,省得老子还要花钱养着。“说罢,他示意手下动手。几个大汉挥舞着棍棒,朝着林玉一家砸去。林玉用身体护着母亲和妹妹,棍棒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他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意识渐渐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林玉在一片冰冷中醒来。他艰难地睁开双眼,看到的是母亲和妹妹毫无生气的脸。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心中的悲痛和愤怒如同汹涌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挣扎着爬起来,在母亲的怀里找到了那块不成样子的“饼“,紧紧攥在手中。

暴雨如注,冲刷着贫民窟的每一个角落。林玉浑身是血,却感觉不到疼痛。他背起妹妹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向后山。雨水和着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在心中发誓:“王员外,还有你们这些恶徒,此仇不报,我林玉誓不为人!“

破庙的门槛在暴雨中显得更加破败。林玉浑身湿透地跪在蒲团前,泥浆顺着裤管蜿蜒而下,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住持智空和尚转动着手中的佛珠,铜铃轻响惊飞檐下寒鸦。“罢了,既然无处可去,就留下剃度为僧吧。“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无奈。冰凉的剃刀划过头皮,林玉恍惚看见母亲临终前凹陷的眼窝里,那团尚未熄灭的不甘之火——那是对命运最后的控诉,也是对儿子的不舍与牵挂。

破庙的日子如钝刀割肉。每天天不亮,林玉就要爬起来清扫庭院,扫帚扫过满地的落叶与尘土,发出沙沙的声响。掺着沙子的糙米饭硌得牙龈出血,每一口吞咽都像是在受刑。但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摸着胸口默念母亲最后的叮嘱,回忆起妹妹林瑕即使在饥寒交迫中,仍坚持用木炭在石板上写字的模样——贫民窟出身的孩子,比谁都更渴望改变命运。那些夜晚,林瑕总说:“哥,等我学会认字,一定能找到让我们吃饱饭的办法。“如今石板上未干的字迹还在,人却已不在了。

直到某个清晨,智空和尚将他的补丁袈裟扔出庙门:“慧明,不是为师狠心。庙里实在养不起人了...“话语中带着愧疚,却也透着无奈。

林玉蜷缩在荒山野岭的暴雨中,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眼前的世界一片朦胧。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山腰发现一个布满青苔的山洞,洞口残破的佛像缺了半张脸,却仍保持着悲悯的手势,仿佛在为世间的苦难默哀。洞内腐叶下,一块刻满蝌蚪状符文的玉简泛着幽幽蓝光,在黑暗中显得神秘而诱人。

当指尖触碰到玉简的刹那,万千道金光突然迸发。林玉的意识仿佛被卷入漩涡,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翻涌:上古战场旌旗蔽日,喊杀声震天,尸骸堆积成山,血流成河。一位白衣尊者立于废墟之上,手中玉简流转着神秘符文,口中高呼:“斩尽世间不平,逆转乾坤法则!“紧接着,尊者化作光点消散,玉简坠向大地,而林玉的脚下,赫然出现了同样的符文阵,散发着古老而强大的气息。

与此同时,远在百里外的玄音门分舵内,供奉的鉴灵盘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白发长老猛地睁开浑浊的双眼,盯着剧烈震颤的罗盘指针:“斩灵玉简...竟在贫民窟附近现世!“他挥袖招来三名黑衣弟子,“此乃我门千年难遇的机缘,务必要将玉简带回,若有人阻拦...杀无赦!“

三日后,当林玉在山洞中苏醒时,洞外早已布满玄音门的追踪符咒。为首的中年男子正是玄音门“玄字堂“堂主周厉,他摩挲着腰间刻满符文的令牌,周身淡青色灵力如蛇般游走——这是灵徒境修士特有的灵力外放之象。作为修炼《玄阴诀》二十载的高手,他能轻易感知十里内的灵力波动,此刻山洞中若隐若现的玉简气息,让他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

“玉简就在这附近,给我仔细搜!“周厉低沉的命令打破了洞内的寂静。林玉猛然惊醒,瞳孔骤缩,借着佛像阴影藏好身形。三个黑衣人鱼贯而入,潮湿的洞穴中顿时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林玉屏住呼吸后退,脚下的枯枝在他不经意间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寒光骤闪,一道灵力凝成的箭矢破空而来!他本能地侧身翻滚,肩头顿时绽开一道血痕,鲜血浸透了衣衫。鲜血滴落的瞬间,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白衣尊者的画面,那些晦涩的符文仿佛有了生命,在他眼前舞动,仿佛在指引着他什么。

“小子,交出玉简!“周厉的怒吼震得山洞震颤,声音中充满了贪婪与杀意。他抬手一挥,三道灵力锁链呼啸而出,在洞壁上炸出深坑。林玉望着手中的玉简,上面的符文与脑海中的画面渐渐重合。他突然明白,这玉简承载的不仅是功法,更是一种逆天改命的意志——斩尽不公,扭转乾坤,正是万千如他一般的平民,心底最炽热的渴望。这一刻,他的眼中燃起了坚定的火焰,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少年。

月光爬上贫民窟的断壁残垣,清冷的光辉洒在这片饱经苦难的土地上。王员外的府邸中,传来他的咆哮:“废物!连个死人都对付不了!给我查,那个小子要是还活着,就给我斩草除根!“而此时的林玉正沿着山路渐行渐远,腰间挂着从黑衣人身上扯下的玄铁令牌,上面刻着的“玄音门“三字,在夜色中泛着森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