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偶遇许悠然

第二天下午我要去厨房时候,听见李子龙在里面喊了一句:“你干什么?”李子龙抓着光头主厨王天籁的一只胳膊,抬头盯着他,子青姐在旁边一直劝李子龙,厨房这些人也都停下来看热闹。我有点不明所以,走过去问李子龙发生什么事了。

“他把手放到我姐的腰上了!耍流氓”李子龙比我高一些,但王天籁的块头实在太大了,现在的情形就像一只猴子仅仅抓住了一只大象的鼻子。

“不是,不是耍流氓,王大哥开玩笑的,你赶紧松开!”子青姐也有点着急上火了。

“主厨跟你姐闹着玩呢!”赵营海也站出来说和。

“小朋友你可别乱说啊,我可是有家室的人呐,我那个意思是表示亲近好不好?”王天籁歪着嘴,轻轻一笑。

“有媳妇还乱摸别的女人?这不是耍流氓是什么!”李子龙脖子上的青筋绷得紧紧的。

子青姐让我帮忙一起把李子龙拉到了院子里,然后发现霞姐这会不在,我们两个又拉着愤怒的他去了二楼的一个空包间。

“你们拉我干什么?那个光头明明就是摸你了!!!”李子龙狠狠的甩开了我们两个。

“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你听我说,人家就是开个玩笑,没什么的,平时他都挺关照我的”

“关照你就能摸你啦?这是什么道理”李子龙拿手指着她姐说。

“哎呀,你这小孩,你们还小,不懂,这是大人之间的玩笑”

“不行!他明显就是占你便宜”

“啪”子青姐给了李子龙一个耳光,“别闹了行不行,不想干了你就自己走,别连累我!”我吃了一惊,子青姐的脸上有两行泪水慢慢往下流。那一刻,李子龙仿佛一颗被寒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蔫了,他小声嘀咕一句:“他占你便宜,你打我干什么?我是为你好,咱们村里那个王桂花被一个老光棍抱了一下,到现在还没嫁出去呢。

子青姐睁大眼睛瞪着李子龙一会儿,然后对我说:“文凡,你帮我劝劝他,我得去忙了”她摔门走了出去,包间里只剩下我跟李子龙。

李子龙倚着墙慢慢坐了下来,我也坐在了一边,我想劝劝他,但不知道怎么开口,我突然觉得,我们两个的友情一直是欢乐的,我们一起游戏,开彼此的玩笑,但我们的友情好像又是肤浅的,我们没有一起承担过磨难,没有一起面对过这些。

“你说咱两个晚上找个麻袋把他罩住打一顿怎么样?”李子龙嘴里冒出这么一句

“大哥,你说真的嘛?咱两个就算把他罩住,也未必打得过啊”我苦笑道。

“哦~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沉思了一会说,“不行咱们报警吧。”

他想了一会说:“先这样吧,我觉得他以后会收敛。”

“嗯嗯,我觉得会”我嘴上说着,但我觉得这个光头不会轻易放过李子龙。

果然,中午时分,有桌客人冲着李子龙大叫:“我不是说了好几遍,醋溜焖子里不要放姜嘛,你们是聋了吗?”李子龙慌乱的跟那位激动的中年男性解释说,他跟厨房那边说过了。

我瞥见霞姐在收银台坐着,但她低着头,对客人大声的吵闹置若罔闻。李子龙说:“您别着急,我再去厨房问问”,我走了过去,跟他说不行我替他去吧,他说不用,转头奔着厨房的方向去了。那个客人仍在不停的嘀咕,“我对姜过敏很严重呐,搞不好去医院了”“以后不来这里吃饭了,这么大的饭店,这点事都做不好”但声音越来越小。这时候霞姐走了过去,赔了个不是,说一定解决。不一会儿,李子龙回到了大厅,看他铁青的脸色应该是没在光头那里捞到什么好话,“厨房说,他们一锅出好几盘醋溜焖子,没法分开做...”李子龙小声说道,这位中年客人又急得站了起来,“那你们早说啊,不能做就不在你们这里吃了”霞姐陪着笑脸,安抚客人,“肯定给您做一盘新的,不放姜,那什么,一会我再给你打个9折可以不?”

“噔噔蹬”霞姐踏着她的高跟鞋去了厨房,李子龙走过来跟我小声说:“厨房那个光头真的是个贱人...”,我拍拍他说:“没事,霞姐去了能搞定他”不一会儿,霞姐回来了,走到我们两个身边,面无表情的跟李子龙说:“那盘菜按原价在你工资里扣”等她走后,李子龙咬着牙骂了一句特别难听的话。

晚上我躺在床上,不知道是因为脚底的刺痛还是枕头和被子上的馊味,我久久不能入睡,这个枕头里塞得满满的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干草,扎的头皮一紧一紧的,让我想起我家里那个荞麦皮的枕头,那个枕头我从小就开始用,每当我长大一点,我妈就往里面多塞一点荞麦皮,然后重新做个枕巾和枕套。我每次躺下,都能感觉被那个枕头紧紧包住的温暖,而现在枕头是凉的,被窝是凉的,甚至吸进去的空气都凉飕飕的。

“呼~”两个厨师不知道是哪个发出一声巨大的呼噜声,把我拉回了这个阴冷的地下宿舍,我吸了一口潮湿的冷气,往上拉了拉被子。我想,我和李子龙是否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应付未来所有的不确定性?假如我们没有,那该怎么办?象牙塔外的世界彷佛是个动物世界,它有着弱肉强食的法则,但在成长的路上,为什么课本上没有讲到这些生存法则,而是一味地把知识塞给我们我们?我想来想去也没有答案,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这一天是个星期天,上工的第四天,醒来后我继续给脚底板涂药,旧的伤口还没愈合,新的伤口又出来了,但我的脚好像适应了这种长时间的站立和走动,新的裂痕比旧的要小。李子龙也把药借走抹了,估计也是不好受。

“你们谁会玩牌啊?晚上耍几把?”姓牛的厨师笑眯眯的问我和李子龙

“我不会”我说

“我会,我会,你们一般玩什么?”李子龙很兴奋

“那就咱们仨,玩斗地主吧”

“好”

中午的大厅像煮沸的汤锅般人声鼎沸,我攥着点单本在桌席间穿梭,被此起彼伏的呼唤声搅得焦头烂额。余光瞥见角落卡座时,端着滚烫的菜盘子的手突然顿住——许悠然正被家人簇拥着坐下,她父亲膝头搁着印满草莓图案的生日蛋糕。当她清澈的眼神穿过蒸腾的饭菜热气与攒动的人潮,与我慌乱的目光相撞时,仿佛有束光突然点亮了她的眼睛。只见她像只雀跃的云雀般猛地起身,珍珠发卡随着动作晃出细碎的光,清亮的声音穿透喧闹:“文凡、文凡!“此刻她挥舞的手臂和上扬的嘴角,都在无声诉说着这份惊喜带来的雀跃。

许悠然的父亲戴着一副眼镜,长相和善又斯文,听她说他爸是林业局的一名会计师,她妈有些消瘦,颧骨突出,面相中透着一股寒气。等闲下来之后,我走了过去,许悠然向她爸妈和弟弟介绍了我,我也恭恭敬敬了叫了声叔叔阿姨好。

“你在这里打工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我们家离我爷爷奶奶家可近啦...”许悠然说了一堆,我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我跟她说李子龙也在这里呢,来了几天了。

“哥哥,为什么你不用去上学?”许悠然的弟弟歪着头看着我说。

我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许悠然的父母也同时看向我,仿佛他们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你们不懂就别瞎打听啊”许悠然替我打了个圆场,霞姐这时盯着我看,大声的咳嗽了一声,我知道我该去忙了,“我得去忙了,悠然,你们吃吧”我笑着跟他们一家人说。

“哎,一会过来吃蛋糕啊,我弟过生日”许悠然又站起来跟我说,我回头冲她点点头。

虽然不停的在端菜、送菜、收拾桌子和地板,但我注意力不自觉地放在了他们一家身上,许悠然的爸爸沉默不语,偶尔说一两句,许悠然的妈妈表情很严肃,不停在跟许悠然说着什么,大厅里太吵,我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许悠然的脸色很凝重,手里抓着筷子但没怎么夹菜。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因为什么。他们家吃的差不多时候开始切蛋糕了,这时候大厅里人也少了,我站在一张桌子的旁边休息。许悠然并没有再叫我过去吃蛋糕,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在吃,他们家除了她弟弟还在不停的嚷着蛋糕真甜,其他人都很沉默。

我是一个有些敏感的人,很小的时候,我在饭桌上兴奋的说着在小学的趣事,我爸每次都会直接打断我,表情严肃的告诉我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后来慢慢,我在家讲话时候都很小心,每讲一句,都要看一下我爸的表情,如果我觉得可以,才会继续往下讲。我能想象的出许悠然的妈妈跟她说快高考了,不许跟这种人来往,你音乐的艺考成绩已经过了两个大学了,要用剩下的时间好好补补文化课。也可能会说,即便是以后谈恋爱,也不可以找这种人,在饭店端盘子,有什么前途?你看看咱们是什么家庭,能找这种人嘛?

为了减少尴尬,我刻意避开了他们一家人的视线,多跑后厨看有没有菜可上,多去二楼三楼收拾桌子。但不论去哪,我感觉我的视线总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前方,就连院里的那棵樱花树,也只能看到白蒙蒙的一片。

终于,她们一家没有叫我吃蛋糕就走了,吃完难以下咽的剩菜之后,我坐在院子里,胸腔里的怒火突然像被点燃的干草堆,腾地窜了上来。我抓起许悠然送我的那枚钥匙扣,狠狠地砸向墙角里。夕阳的余晖像泼了满脸的铁锈红,刺得人眼眶生疼,不得不低下头。我想,难道自己要在这里当一辈子服务员,一辈子活在像现在的夕阳下,抬不起头?

“瞎扔什么呢?”李子龙走了过来,“今天你那个相好过来了你看见没,还跟我打招呼呢。

我说许悠然不是我女朋友,便沉默了,李子龙觉得没意思,又跑出去上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