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鱼塘里的鱼儿们

清道夫。

关于这个神秘莫测的组织，世间流传的情报少之又少。

人们只知道，只要出得起金钱或等价的报酬，他们便会接下任何任务。

然而，想要联系上清道夫已是难如登天，其委托费用更是高得吓人。

因此，通常只有那些手眼通天的贵族，才有门路雇佣他们。

在清道夫的信条中，从无善恶之分。

他们不过是一群被金钱驱使、嗅觉灵敏的鬣狗。

卢卡恩回忆起前世，他与清道夫打过不止一次交道，其中至少有两次接触令他印象深刻。

第一次，是为了获取一种用于暗杀的特殊毒药。

那毒药需从栖息在魔域森林的魔物身上提取，而他当时则充当了清道夫的向导。

第二次，则是因为一位贵族少女在逃亡途中误闯魔域森林，负责追捕她的清道夫与卢卡恩发生了冲突。

“……”

无论哪一次，都算不上什么愉快的回忆。

本就极少有人知晓清道夫的存在，眼前这位少女显然也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但清道夫有一个难以掩饰的共同特征。

他们培养的孩童都会被注射特殊药物，导致发色褪成纯白，且精神状态大多不太稳定。

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女孩，表面看似一位再正常不过的漂亮少女，可她的内心深处，恐怕早已千疮百孔。

这时，下课铃声响起。

卢卡恩正准备转身回教室，衣角却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要不要和我切磋一次？”

少女歪着头，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绝对不要。”卢卡恩干脆地拒绝。

“那偷袭呢？”她鼓起脸颊，似乎有些不满，“老是失败的话，我的自尊心会受不了的。”

卢卡恩原以为她是伤了作为清道夫的自尊，但稍一打量，便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这更像是个借口，她似乎另有所图。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诶？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叫凛。”少女眨了眨眼，回答道。

果然是单字名。

卢卡恩心下了然。

他曾听说清道夫出身的孩子名字多为单字，刚才那么一问，不过是为了做最后的确认。

“你想问什么？”卢卡恩开口。

他对清道夫并无多少好感，但转念一想，若能借此结识一个清道夫出身的人，与他们搭上线，倒也不失为一步好棋。

毕竟，将来或许会有需要他们出手相助的时候。

因此，他打算表现得稍微友善一些。

他下意识地以为凛会询问与战斗相关的事情，比如自己是如何察觉她的气息，或是刚才那记防身术的技巧。

然而，从她口中吐出的，却是一个颇为出人意料的问题。

“阿瑞斯喜欢吃什么？”

“……嗯？”

卢卡恩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是都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吗？”凛理直气壮地说，“所以我想学做菜，就很好奇阿瑞斯喜欢吃什么。”

“呵。”

少女微微红着脸颊发问的模样，比他想象中要可爱几分。

不知为何，卢卡恩竟觉得她像一只揣着心事的小猫，不禁轻笑出声，略作思索后点了点头。

“派，特别是苹果派，我记得他很喜欢。”

“哦！派！”凛激动地点着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随即反问道：“你确定？”

“不信？”卢卡恩挑眉。

“也不是不信，”凛连忙摆手，“只是上次大家一起去咖啡厅，菜单上明明有派，他却没点。”

“啊。”卢卡恩想起来了，确有此事。“那是因为他钟爱我们村子特制的派，其他地方的派，很难做出那种味道。”

“特制派？”凛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对，只有在村里过节之类的特殊日子才会做。”

卢卡恩自己，也对那种派情有独钟。

即便在前世，深入魔域森林后，偶尔嘴馋时，他也会亲自动手做来解馋。

“那我岂不是做不出来？”

凛露出了沮丧的神情，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卢卡恩听说清道夫通常不轻易流露感情，但这女孩的情绪波动却相当明显。

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卢卡恩不禁暗叹一声。

阿瑞斯那家伙，从以前开始就桃花运旺盛，却也是个在不自觉间伤害少女心的类型。

“我教你吧。”他开口道。

“真的？”凛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嗯，做法我多少还记得一些。”

“谢谢！那时间……”

她的行动力倒是相当惊人，立刻就想敲定时间。

话音未落，她笑着翻过了屋顶的栏杆。

“我得赶紧去预订实习室！”

“喂！”

卢卡恩吓了一跳，急忙冲到栏杆旁，却见凛真的如猫一般，轻盈地踩踏着各处凸起作为落脚点，稳稳地落向地面。

“回头见！”

转眼间，她已安然着地，正挥着手朝他打招呼。

卢卡恩看得目瞪口呆。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而且，看她那熟练的模样，也不知究竟跳过多少次，动作自然得如同呼吸一般流畅。

“这种身手，倒也堪用。”卢卡恩低声自语。

他之所以帮助她，理由很简单。

他也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待会儿教她做派的时候，顺便提个交易便好。

就这样，卢卡恩回到教室。

伊芙和塔娜像是特意在等他一般，空着他旁边的座位，正朝他招手。

卢卡恩有些担心方才的骚动会不会给伊芙留下新的心理阴影，但看她的样子，所幸并无大碍。

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冷凝。

卢卡恩心中暗叹。

在她们眼中，自己现在恐怕就像个制定了周详计划，却在紧要关头把青梅竹马叫到房间里厮混的家伙吧。

“之前的课，有笔记吗？借我看看。”

他尝试打破沉默。

“在这里。”

伊芙递过她的笔记本。

不愧是饱读诗书的人，字迹工整，笔记也整理得条理分明。

气氛再次陷入微妙的寂静。

卢卡恩正琢磨着是不是该主动说点什么，塔娜已经托着下巴，率先打破了沉默。

“和青梅竹马玩得开心吗？”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味。

“我知道你们误会了。”卢卡恩开口。

“伊芙和我跟那个肮脏的家伙拼死搏斗，你倒好，和青梅竹马手牵着手，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塔娜的语气带着明显的火气。

“抱歉。但我真的有原因。”

“什么原因？”

“唉，凯瑟琳误以为我和伊芙在交往，所以来找我。因为这个，耽误了一点时间。”卢卡恩解释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近乎表白的内容，但他觉得没必要细说。

不过，塔娜反应向来敏锐，伊芙又是言情小说的忠实读者，两人似乎很快就意会了他的言外之意。

“人气不错嘛？”

塔娜促狭地笑着，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

“啊……”伊芙虽然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但也跟着笑了笑，“恭喜你。”

“我知道你们误会了，但我们没在交往。”

卢卡恩重申。

光是和凯瑟琳待在一起就让他生理上感到不适，又怎么可能交往呢。

若是前世这个时候的他，大概会高兴得手舞足蹈吧。

凯瑟琳，那个他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暗恋的对象，竟然和自己心意相通。

换作从前，他或许会立刻跑回村里大肆炫耀一番。

但现在不同了。

他的初恋，早已在漫长的时光中冷却，甚至让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过那样纯粹的感情。

毕竟，以他如今的心境，和这些年轻人谈情说爱，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外表是十八岁，灵魂却已历经二十八载风霜。

说实话，无论这些少男少女表现得多么成熟，在他眼中，终究还是些孩子。

“诶？没交往吗？她人气很高的，又漂亮又温柔。”

塔娜有些惊讶。

“你不是不太喜欢她吗？”

卢卡恩想起上次见面时塔娜对凯瑟琳的评价，随口反问。

塔娜也不隐瞒，坦然地点了点头。

“看起来太完美的人我不喜欢。而且她是阿瑞斯的青梅竹马，这点也让我不爽。阿瑞斯和别的女孩子说话时，跟和她说话时的氛围不一样，感觉更放松一些？”

“是吗？”

作为一直和凯瑟琳相处的人，卢卡恩自己倒是没察觉到这点。

也罢，既然塔娜这么说，那便是如此吧。

虽然最近稍微收敛了些，但她原本就是个连自己和阿瑞斯多说几句话都会醋意大发的女孩。

先前有些冷淡的气氛渐渐缓和，恢复了往日的谈笑风生。

塔娜提议，举办一个庆祝抓住性骚扰犯兼洗清冤屈的派对，伊芙也笑着表示赞同。

“啊，今天我有约了。”卢卡恩说。

“有约？”塔娜和伊芙同时看向他。

“嗯，答应了要帮一个人。”

“那就明天吧。”塔娜笑着对略感失望的伊芙说。

卢卡恩也表示没问题后，伊芙才舒展了眉头，反而兴致勃勃地表示明天的话能做更充足的准备，列举了一堆好处。

就在这时。

“喂。”

一个略显低沉的女声响起。

E班所有学生的视线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一位散发着母狮般威压感的红发女子，正站在卢卡恩的课桌前。

“阿尼？”

卢卡恩认出了她。

阿瑞斯“鱼塘”中的一员，杜拉坦家族的长女。

在阿瑞斯转学来之前，她从未在实战对决中丢掉过第一的宝座。

阿尼对周围学生投来的目光早已习以为常，平静地开口问道：“你是阿瑞斯的发小？”

“呃，算是吧。”

卢卡恩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她却一反常态地扭捏着手指，问道：“你知不知道阿瑞斯喜欢的女性类型？”

“……”

卢卡恩大致猜到，她是从哪里听说的关于自己的信息了。

刚才在屋顶上见到的那位白发少女巧笑嫣然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

“这个我非答不可吗？”他试探着问。

“……”

阿尼用沉默施加着压力。

卢卡恩平静地承受着这份压力，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她才默默地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唉。”

他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被卷入了麻烦事。

旁边的塔娜悄声问道：“不过，你知道吗？”

“……”

卢卡恩没有回答。

这些该死的“鱼塘”里的鱼儿们，他暗骂一声。

重要的是，这还没完。

之后每次休息时间，阿尼都锲而不舍地找上门来。她什么也不说，就那么一直跟着他，甚至一度想闯进男厕所，最后卢卡恩不得不举手投降。

“他喜欢清纯文静的女孩子。嗯，很久以前他说过凯瑟琳是他的理想型。现在怎么样我就不清楚了。”

“果然是那个女人吗。”

阿尼似乎也想到了凯瑟琳，点了点头，向他道了声谢，准备回自己班级。

走到一半，她稍稍转过身，与他对视。

“之前把你当成性骚扰犯，对不起。我没想到你是被冤枉的。”

“不止你一个人那么想，没关系。”卢卡恩答道。

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便酷酷地走出了教室。

直接来向他道歉的，目前只有阿尼一个人，这让卢卡恩多少有些意外。

而且，她也并未当着他的面直接辱骂他是性骚扰犯。

或许，她不是个坏孩子。

卢卡恩心想，虽然表达方式有些粗鲁，但本性应该是好的。

如果不是午餐时间又来了一个女孩子的话，他或许会一直这么认为。

“你从哪里听说的？”

卢卡恩看着眼前这位金发碧眼的少女。

“阿尼来找你的事早就传开了。她那头显眼的发色嘛。”

少女优雅地微笑着，站在上次休息时间阿瑞斯曾站过的位置，巧笑嫣然地问道：“阿瑞斯是喜欢性感的类型，还是可爱的类型？”

“我又不是阿瑞斯专家，我怎么知道。”卢卡恩有些无奈。

“哎呀，你不是发小吗？听说男孩子之间会分享各种不能说的喜好哦。”

少女眨了眨眼，语气带着一丝戏谑。

“……”

以当时他们那个年纪来说，这话倒也没错，卢卡恩竟无法反驳。

她拥有一头飘逸的金发和宝石般的金色眼眸，令人印象深刻。

再加上纤长的睫毛，简直就是“美人”这个词的化身，散发着其他学生所没有的独特气质。

“你叫什么名字？”卢卡恩问。

“没想到还有不认识我名字的学生呢。叫我奥莉薇雅就好。”

“……好，奥莉薇雅。阿瑞斯的喜好是吧。”

现在若是不说，她肯定还会再来。

卢卡恩有这样的预感，努力回忆后告诉她。

“非要选一个的话，应该是性感的。不过比起这个，我跟阿尼也说过，他更喜欢清纯的类型。从以前开始就是这种喜好。”

“哎呀，你怎么知道我对清纯颇有心得呢。”

奥莉薇雅掩唇一笑。

卢卡恩暗自腹诽：真是鬼扯。

“谢谢。还有，听说你是被冤枉的。我这样身份的人，竟然被流言左右，对你产生了偏见，真的很抱歉。”

奥莉薇雅微微欠身。

“……嗯。”

卢卡恩应了一声。

怎么回事？

这些家伙是约好了吗？

情况怎么和刚才阿尼那次如出一辙。

然后，是下一次休息时间。

“那个，阿瑞斯是不是喜欢戴眼镜的女生……”

一个留着齐肩短发、身形纤细的黑发少女羞涩地问他。

卢卡恩拍了拍额头，努力忍住阵阵袭来的头痛。

***

放学后。

按照和伊芙、塔娜说好的，卢卡恩为了履行与凛的约定，前往学院的家政实习室。

在那里，映入眼帘的，是五个系着围裙的少女。

赫然便是今天轮番找他打探消息的，阿瑞斯那些“鱼塘”里的鱼儿们。

“哈哈，她们都说要跟来看看热闹。”

凛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试图解释。

“……”

卢卡恩沉默着。

他生平第一次，真切地涌起一股想对女人……不，是对眼前这群麻烦的女人动手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