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绷带与心结

夏昀突然抽泣起来，卢卡恩顿时一僵，下意识地扫视四周。

幸好，晚饭时间已过，周围空无一人。

“不……不是的……对不起……”

夏昀似乎察觉到他的局促，连忙道歉，可话音未落，泪水却愈发汹涌，怎么也止不住。

这下可麻烦了。

卢卡恩心里犯了难。

他想为她做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说来惭愧，他两世为人，除了亲人，真正接触过的异性屈指可数。

前世的精灵艾莉丝向他求婚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对方的心意。

此刻面对一个哭泣的少女，他宁可去单挑一头发狂的魔物。

没想到，一个意外的声音，为他解了围。

咕噜噜~~~

“……”

“……”

夏昀的哭声戛然而止。

卢卡恩甚至能在夜色中看见，她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你饿了？”卢卡恩问道。

是啊，人就算再伤心，肚子饿了还是会抗议的。

卢卡恩对此感同身受。

前世被学院开除，他也是一边流着泪，一边在饥饿感的驱使下狼吞虎咽，只为了能活下去。

“唉，”他叹了口气，干脆地说道：“走吧，我正要去吃饭。你现在回宿舍也晚了，食堂早就关了门。一起吧。”

把一个哭泣的女孩独自丢在这里，他实在于心不忍。

何况，作为一个成年人的灵魂，看见孩子饿肚子，总会有些心疼。

他偶尔也会这样帮助误入魔域森林的迷途者，当然，事后会收取相应的报酬。

“……”

夏昀站在原地，似乎还在犹豫。

卢卡恩不由得再次叹气。

“晚上来份巧克力蛋糕怎么样？”

虽然咖啡店的灯还亮着，但他猜这个时间点，甜点多半已经卖光了。

听到这话，夏昀抿着唇，默默站到他身后。

“我打算吃带汤的。”

“嗯……”

“我点菜，你有什么忌口，到时候告诉我。”

“知道了……”

卢卡恩觉得，夏昀本该是个飒爽自信的女孩，但此刻，或许是眼泪和肚子的叫声摧毁了她所有的伪装，那份脆弱竟让他想起了伊芙。

看这架势，她从考试结束起就一直在练剑。

卢卡恩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那双手布满了细小的伤口，有些地方甚至还在渗血，连原本厚实的老茧都被磨破了。

习武之人手上免不了有茧，但能把老茧都磨破，可见她训练得有多么疯狂。

“带钱了吗？”他问。

“带了。”

夏昀举起腰间一个别致的红色布包。

“那是钱包？”

“我自己做的。”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小的自豪。

卢卡恩轻轻“嗯”了一声，转身朝学院外走去。

时间不早，像样的餐厅多半已经打烊。

卢卡恩干脆带着她拐进了一条小巷，走向一家酒馆。

“去那儿吧。”

“啊？”

看到卢卡恩指向的店铺，夏昀一脸错愕。

那不是餐厅，而是一家酒馆。

尽管她满脸犹豫，卢卡恩却毫不在意地推门而入。

喧闹的酒馆里，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两个身穿学院制服的年轻人出现在这里，确实有些扎眼。

卢卡恩自顾自找了个空位坐下，夏昀则小心翼翼地在他对面落座。

“这里……我们能进来吗？”她小声问。

“为什么不行？这里也卖吃的。”

“可这是酒馆……”

“你要喝酒吗？”

“不喝。”

“那不就行了。”

酒馆无非就是卖酒，营业时间更长的餐厅罢了。

那些年轻的佣兵冒险归来，晚上也常来这里填肚子。

“这家味道不错。”

“……你来过？”

“有一次错过了晚饭，来过一回。”

那次，他点了一份肉量十足的火锅，还顺便向老板要了一卷绷带。

“把手缠上。”

“啊？”

“你这手，待会儿连餐具都握不稳吧？吃饭就别愁眉苦脸了，先处理一下伤口。”

夏昀脸上写满了“餐厅里为什么会有绷带”的困惑。

卢卡恩解释道：“酒馆这种地方龙蛇混杂，打架斗殴是常事，所以一般都会备着急救用品。”

他补充了一句：“绷带钱你自付。”

卢卡恩可没打算帮她掏钱。

老板伸出手来，夏昀只好从她的小布包里摸出几枚硬币。

随后，她开始笨拙地给自己缠绷带，单手操作极为不便，甚至用上了牙齿，结果还是一团乱麻。

卢卡恩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接了过来，三两下就帮她包扎好了。

“你还挺熟练的。”夏昀轻声说。

“以前常有顾客受伤，帮忙处理惯了。”

“顾客？”

“嗯，有过那么一段经历。”

在魔域森林，受伤是家常便饭，包扎自然是向导的必备技能。

“……感觉你好像很成熟。”

毕竟我芯子是个二十八岁的大叔。卢卡恩心想。

从熟门熟路地走进酒馆，到要来绷带处理伤口，他的一举一动，确实不像个普通学员。

“那个，饭钱我出一半吧。”夏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不用，这顿我请，花的也是意外之财。”

“意外之财？”

这得感谢院长大人的慷慨解囊。

昨天从院长那“借”来的零花钱，足够他挥霍一阵子了。

“所以，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哭了吗？”

等待上菜的间隙，卢卡恩单手托着下巴问道。

夏昀的脸颊瞬间涨红，微微低下了头。

看来是不想说。

卢卡恩想，应该不只是因为比试输给了自己这么简单。

“不想说就算了。”他识趣地没有追问，“不过，别像今天这样埋头傻练。身体会吃不消，效率也低。万一用错误的姿势养成了坏习惯，就更麻烦了。”

“……”

夏昀点了点头，似乎也认同他的话。

既然她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这么做了，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卢卡恩不再多想，顺势转移了话题。

“对了，苹果派学得怎么样了？”

这似乎是两人目前唯一的交集。

夏昀闻言，带着一丝小小的自豪点了点头。

“嗯，已经会做了。”

“哦？”

卢卡恩有些讶异，她看起来可不像是擅长厨艺的人。

夏昀却自信地挺了挺胸膛。

“我手艺本来就不错，稍微练练就找到诀窍了。”

“这么说，那个钱包也是你自己做的吧？”

卢卡恩随口找着话题，免得两人在菜上来前干坐着尴尬。

没想到，这随口一问，竟让夏昀黯淡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对！没错！在我母亲的故乡，这叫‘福袋’。”她兴奋地展示着腕上一条黑白相间的编织手链，“这个也是我自己做的！”

手链编织得相当别致。

“哦。”

卢卡恩应了一声。

手艺确实不错，拿去卖应该能值几个钱。

他原以为她只对剑术感兴趣，没想到还喜欢这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不对，或许……

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正聊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端了上来，巨大的锅里汤汁翻滚，香气四溢。

一想到这是用院长的钱吃的火锅，卢卡恩觉得滋味更美妙了。

他差点没忍住想点一杯冰镇啤酒，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呼，吃得好饱。”

“嗯，撑死了。”

热气腾腾的火锅驱散了所有的不快。

酒足饭饱，浑身暖洋洋的，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夏昀也真心实意地道了谢，算是对这家“美食店”的认可。

返回学院的路上，夜色已深。

夏昀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个……你和阿瑞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嗯？”

“就是觉得，你们最近好像突然变得很生分。”

“我们在学院里，本来也不怎么说话吧？”卢卡恩反问。

“话是这么说，但总觉得……气氛比以前更僵了。”

还挺敏锐。

卢卡恩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坦然道：“来到这里才发现，我们之间，或许本就没有想象中那么亲近。我也不想再卑微地去维系一段单方面的友谊。”

前世在学院时，阿瑞斯白天从不与他搭话，只在晚上偷偷溜进他房间。

现在想来，那种出于愧疚而维系的友谊，脆弱得可笑。

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原来是这样。”

夏昀似乎明白了，没有再追问。

卢卡恩看着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喂，那家伙到底哪儿好了？长得是还行，但学院里那么多女孩围着他转，你非得去凑那个热闹吗？”

他的意思是，真有必要为了阿瑞斯，跟朋友们争得头破血流吗？

十八岁的年纪，少女们很容易把爱慕和好胜心混为一谈。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我会支持你。不过，作为认识他挺久的人，我劝你还是想清楚。而且，如果真要说谁最有机会，那个人应该是你。”

夏昀虽然是利落的短发，但和凯瑟琳一样，都有一头漂亮的黑发。

只是她的气质更冷一些，平时也总是面无表情。

“你要是能多笑笑，感觉会很不一样。”卢卡，恩随口说。

夏昀闻言，看向他，努力牵起嘴角。

那一瞬间，卢卡恩仿佛听到了她脸部肌肉因僵硬而发出的“嘎吱”声。

“……怎么样？”她问。

“还是算了吧，”卢卡恩实话实说，“你硬挤出来的笑容太吓人了。我看你还是面无表情的时候更好看。”

“……”

夏昀虽然脸上没什么变化，但眼神分明在控诉他多管闲事。

片刻后，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加快脚步，把脸转向一边。

“……多管闲事。”

少女的低声抱怨，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飘进卢卡恩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