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拍吧

阳光已经升到了剧组搭建的婚礼拱门上方，斜斜地撒在地毯边缘。玫瑰花瓣有点蔫，灯架投下的影子像从天而降的三角刮痕。

人群静了。

副摄影站在机器旁，右手拿着测光表，左手插着耳返线，眼睛看向C位。

C位是徐桦明。

他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两手插在裤兜里，右脚踩着地毯边角，有些随意。但没人觉得他真是在放空。

所有人都等他说第一句话。

副摄影低声问：“徐导，保不保？”

徐桦明点了下头，声音不高：

“机位归位！”

“灯别晃，慢三格！”

“演员准备！”

他一声声吩咐下去，不带脾气，不拉腔调，也没有解释。他只是在调节，一秒一秒把节奏拧紧。

然后他开口：

“开机。”

啪，红灯亮起。

第一条走得很快。

老鼠

那就调五只警犬过来

咔。

徐桦明抬手，眼神落在灯角。

“不要出画。左灯反进来太猛。再走一遍。”

副摄影：“明白。”

第二条开始。

三分钟，完成。

“过。”

副摄影对了一下焦，点头：“挺干净。”

陈鹤手里拿着小监视器，问他要不要再保一条。

徐桦明摇头：“再一遍不是为了保，是让他们记住站位。”

“吕子恰，刚刚你往右挪了一步，记住，后面那场遇到陈梅嘉要对上位置。”

吕子恰：“是。”

“再走一次，给他们点身体记忆。”

他没有训话，但每个字都砸实了。

旁边的化妆师站在伞下喊了一句：

“徐导，演员汗我们现在补不补？”

他转头：“不用。中午前拍完再说。”

没有人反驳。

亢晓天站在灯组旁，扶着一根光管，动作慢了半拍，但始终没有说话。

他盯着监视器，眼神平淡。

被副院长点名之后，没有翻脸，没有撂挑子，而是“默默调整灯位”

懂进退

他也知道，自己虽然经验老，但不占理；不是非赢不可，被骑脸输出怎么办？

真不该掺和这事。

磨刀不误砍柴工。

正式开拍后，拍摄进度非常快，中午放饭之前，宴会的戏份就拍了五分之一，放假四天拍完，完全没问题。

这是他的退让方式——不说话，不拆台，也不认输。他只是不再掺和。

这就够了。

中午十一点二十。

婚礼场戏份完成五分之一。

每一条都没有反复，每一次喊“咔”，就有人迅速补动线、调轨、撤景。

午饭时间未到，剧组没人问吃饭。每个人都盯着节奏。

徐桦明站在草坪边，盯着现场景别构图。

陈鹤走过来，把临时修改的场景流程表给他看。

“厕所场提前了吗？”

“是。灯组那边同意走单机，场地提前踩过，下午三点半收光，够。”

徐桦明点头。

“行。”

“我三十分钟后回来。”

陈鹤：“明白。”

——场子彻底稳了。

站位不再出错，副摄影不再问意见，而是直接执行。

演员虽然话不多，但看他的眼神已经没有试探，有的只是不敢怠慢。

哪怕是上午在场边窃窃私语的几个女演员，也开始主动和副导沟通分场位，问有没有剧本备注。

他们不需要敬畏，只要明白：

徐桦明心里很清楚——吵，是最没用的事。

他不可能靠资历压住老师傅，也不想靠“年轻导演”标签赢同情。

陈鹤拿出笔记本，写下五个字：

“已恢复秩序。”

爽了

.....

“这条之后，厕所旁吕子恰和陈梅嘉那场，走位改单机拍，时间卡在下午三点半收光。”

徐桦明一边说，一边翻开监视器上那页调度表。

没人回话，但有人点头。

场面是顺的，气氛却还没松。

直到那辆贴着“后勤组”小纸条的白色推车从远处滚过来，三分钟内稳稳靠近拱门外那块空地。

餐车一停下，助理站上灯箱，一张口：

“吃饭啦！今天是宫保鸡丁、红烧茄子，素菜青笋炒香干，还有橘子，一个人一个，先领演员餐！”

饭香一出，人就松了。原本站得笔直的灯光组有人扛着器材路过都在笑：

“今儿菜下饭。”

服装组拿着羽绒服往树荫下撤，小道具跟着人群快步去领餐，演员候场区瞬间空了一半。

徐桦明站在一旁，没动。

他没去抢第一份饭，也没发话，像平时一样安静。直到助理们发得差不多，他才扫了一眼剩下的人：

“群演也快去拿，工作人员不用客气，大家一起吃。”

这一句，谁也没多想，但听着舒服。

盒饭一盒盒发下去，装在保温箱里，不烫，但热。演员们也不扭捏，接了就找草地坐下吃。石原拎着自己的盒饭，走到拱门边，坐下，没急着动筷子。

饭菜香已经散满了场地。盒饭是自己排队去领的，演员、群演、场务一视同仁。

但橘子，是主角亲手发的。

徐桦明没吃几口饭，就起身拎起那袋橘子，从边角的饮水桶旁绕出来，一路走向拱门边的人群。

“诶，吃个橘子啊。”

他第一个递的是副摄影，对方手还捏着调焦环，楞了一下才接过来：

“哟，您亲自发啊？”

“谁让你饭点还拿着机位不撒手。”徐桦明语气轻，却带点真挚的笑。

接着他转身——

“灯组的几个哥，吃点橘子，中午阳光毒。”

“亢老师，您也来一个。”

亢晓天没拒绝，只是伸手接过，表情没啥起伏，但点了点头。

再往前走，演员区一圈坐着几个人，吕子恰刚好咽下最后一口饭，还打了个嗝：

“嚯，导演发水果啦。”

“你再大声点，隔壁组都来抢了。”徐桦明笑。

他动作不快，但不漏一个。

发到陈梅嘉那儿时，对方还拿着半盒酸奶，接过橘子有些拘谨：

“我刚刚……其实没帮上忙，您别介意。”

“没事，吃个橘子，下午那场你走位放松点。”

像是一句无心，却也是安排。

橘子在一只只手里传递，太阳底下，酸甜味儿混着尘土气

剧组这种地方，说白了就是个临时社会。有人站C位，有人蹲在树荫底下吃盒饭。

有人是主演，有人连名字都不挂片头。

但戏还是要拍，人心不能散。

徐桦明从前面绕回来，忽然停在石原面前。

他没说话，直接递了一瓣。

石原看了看橘子，又看了看他：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

“猜的。你吃得慢。”

她笑了一下，没接茬，只是轻轻接过那瓣橘子，然后补了一句：

“你也吃。”

他“嗯”了一声，回身继续发。

等橘子快发完时，场面已经松得彻底。

人群坐着、靠着、躺着的都有，笑声偶尔从某处冒出来，又被风带走。

徐桦明手里最后剩下三瓣。他走到场务区，一人给了一瓣，剩下一瓣，他随手一转身，递出去：

“你也吃个橘子。”

对方接过，脆生生一句：

“谢谢徐导。”

声音清亮，不像平时那些熟面孔。

他这才抬头，看清楚那张脸——

是张子怡。

那姑娘穿着助理T恤，袖子挽起来，额头上全是汗。

但她不在分工表里。

“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