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千年石卫(一)

“您就是传说中的镇魂大人呀,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

小花妖也加入了这场夜宵局,看向镇魂犬的眼神充满崇拜。

阿星盛了一勺甜露递给小花妖,看到她在那傻狗面前那毕恭毕敬的样子,实在觉得好玩。

“您……您离开净火神宫,是有什么重要的任务吗?”花妖小小的脸上满是憧憬,“大家都传开了,是您净化了陈宅的恶灵!您可是邪祟的克星呢!”

镇魂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刚才还臭屁的笑容也瞬间凝固在脸上。

净火神宫……这个久违的名字像一根刺,扎进他刻意遗忘的角落。他烦躁地甩了下尾巴,不慎牵动伤处,疼得咧了咧嘴。

他别过头去,用一种轻松的语气掩饰道:“本座是……是出来放年假!嗯!神仙都是要休息的,出来旅旅游啊,散散心啊,啊哈哈。我今年有30天年假都还没用呢,呵呵……”那“放年假”三个字,却说得格外心虚。

小花妖不疑有他,反而更加敬畏:“原来如此!大人辛苦了!能见到您真是我们小草民的福气!”

一顿彩虹屁又吹得镇魂犬心花怒放,脸上露出傻狗陶醉的憨笑。

花妖激动完,才想起正事儿,小脸又垮了下来,“只是……星大人,镇魂大人,我们那片地方出事了,有个好凶好凶的大石头妖怪!”

在阿星温和的询问和小花妖带着恐惧的叙述中,事情逐渐清晰。

原来,在镇子边缘一片荒废已久的野地里,住着花妖一族和其他安分的精灵、妖怪。最近,那附近的一个石人似乎苏醒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大搞破坏。

他会在深夜或薄暮时分,迈着沉重的步伐,在荒草和残垣断壁间,机械地来回“巡逻”。空洞的石眼扫过之处,无论是不小心闯入玩耍的孩童,还是田鼠辛苦打理的小窝,甚至只是路过歇脚的农夫,都会被他用粗暴的动作和含混低沉的石鸣驱赶。

小花妖的家已经被推倒了好几次,她们惶惶不可终日。

“我们……真的没有做坏事呀……”小花妖委屈地抹着眼泪,“花草精怪,总要随着种子四散各处,找个地方生长安家的呀。妖怪打架,不打花草树木精,这不是妖界不成文的规定吗?”

阿星轻声抚慰道:“好,你先别着急,今天先住在这儿,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

琉璃碧绿的猫眼若有所思地看向镇魂犬。

镇魂犬虽然趴着,耳朵却竖得笔直,金色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锐利。他本能地感知到,那石人并非邪祟作恶,否则恶性伤人事件早该传出了。

***

第二天傍晚,阿星跟妈妈匆匆请了假,一行人就随小花妖来到了石人所在的地方。

暮色如同沉重的帷幕,缓缓覆盖在镇子边缘那片荒芜的野地上。

风呜咽着,卷起干燥的尘土,掠过散落在荒草上的巨大残骸——断裂的石马腿深陷泥中,破碎的武士头颅半掩于枯藤,倾倒的碑座爬满苔藓。

这片土地,像一块被遗忘的、布满陈旧伤疤的皮肤。而在这片悲怆的废墟中央,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如困兽般躁动不安地徘徊——那正是阿星他们要寻找的目标——石人。

他比想象中更加残破。近两米高的身躯布满深深浅浅的裂纹和风化的痕迹,左臂齐肘而断,右肩塌陷,胸甲裂开一道狰狞的大口,露出里面粗糙的石芯。青苔和藤蔓缠绕着他的腿部和基座。

他的灵魂正迈着沉重而迟缓的步伐,沿着一条固定的路线缓慢走动,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动。石质的头颅偶尔转动,空洞的眼窝扫过四周,发出低沉、含混的“嗡……隆……”声,如同沉睡巨兽的呓语,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阿星一行人远远站定。

小花妖早已吓得缩成一团,紧紧抓着琉璃的尾巴。阿星内心不安,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沉重、混乱且带着丝丝阴冷的灵力波动。

“就是他……”小花妖的声音细若蚊蚋,“他最近越来越可怕了……”

察觉到有陌生人“侵入”了领地,石人忽然显露出一种濒临失控的狂躁,那持续的低鸣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他吃力地抬起仅存的右臂,作势要挥赶。

阿星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问候道:“石人前辈!请等一下!我们没有恶意!”

“你……是何人?为何……阻我履行职责?”一个艰涩、迟缓、如同两块巨石摩擦般的声音从石翁体内传出,带着千年的沧桑与疲惫。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镇魂犬猛地绷紧了身体,金色的瞳孔在暮色中骤然收缩,如同两点燃烧的寒星!他鼻翼剧烈翕动,喉咙里滚出压抑的低吼:“不对劲!这石头……不只是执念缠身!有脏东西在啃噬他的灵核!”

阿星和琉璃心头一凛。顺着镇魂犬锐利的目光看去,只见石翁残破身躯上几道最深邃的裂痕深处,竟有极其微弱、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漆黑雾气在渗出!那雾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阴寒和不祥,与他自身古老沉重的守护灵力格格不入,却又如同跗骨之蛆般纠缠其中!

阿星心头一紧,扬声喊道:“前辈!请停手!您已被恶灵缠身,这样下去会彻底被吞噬的!”

石人嘶哑的声音充满暴怒:“住口!滚开!此乃王陵禁地!驱逐一切侵扰是我的职责!小小凡人,快给我——滚!!”他的右臂狂躁地挥动,带起呼啸的风声,周身黑雾似乎更浓了一些。四下里那些残破的石头塑像,似乎也开始蠢蠢欲动,发出刺耳的尖啸。

“果然是他!”阿星低声说道,“我听家人说过,这里原本是一片王陵……曾经被盗墓者盗过好几次。我小时候这里被考古队抢救性挖掘了,王陵也迁到了市区的博物馆。看来这个石人是被遗落在这里的——王陵的守护者!”

“原来如此!”小花妖听罢,连连点头,“怪不得,他有时候会一边喊着‘王’,一边流泪呢。啊!!”

不及说完,小花妖已经被四周石头的尖啸逼得捂起耳朵连连后退。

“醒醒吧!石人!”镇魂犬大汪一声,踏前一步,向石人喊到:“你已经尽到了你的职责,你和同伴们也都已经完成了使命!你的王,现在在舒服的博物馆里吹空调呢!”

“王?同伴?!”石人庞大的身躯剧烈一震,发出一声悲愤的咆哮!

“嗡嗷——!!!”声浪肉眼可见地扩散,震得荒草贴地,残骸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我的王……我守护了千年的王啊……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