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身世线索再追踪

西市的雪还未化尽,苏挽月裹着月白棉氅站在苏府偏院外,指尖的梅花糕还带着热气。

她望着院内那株老梅树下的身影——扎着双螺髻的郑姑娘正踮脚够梅枝,发间的银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活像只扑蝶的雀儿。

“郑妹妹。”她扬了扬手中的食盒,“我让厨房蒸了松子枣泥糕,你前日说爱吃甜的。”

郑姑娘转身,冻得通红的鼻尖立刻弯成月牙:“挽月姐姐!”她蹦跳着跑过来,发间的绒花蹭到苏挽月的衣襟,“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

苏挽月笑着将食盒递过去,目光却不动声色扫过郑姑娘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前日陈师爷去珠宝行时买的,她昨日让小桃盯着陈师爷的马车,果然见他在街角将这镯子塞进了郑姑娘手里。

“陈师爷前日还夸我绣的帕子好呢。”郑姑娘咬了口枣泥糕,口齿不清道,“他说要找本旧书,让我多留意库房里的老箱子。

姐姐你说,陈师爷要旧书做什么?

莫不是要给老爷抄账本?“

苏挽月垂眸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在她腕间的镯子上轻轻一蹭:“许是苏府的账册旧了,要找老底子核对。

妹妹可记得陈师爷说那书是什么样子?“

“好像...封皮是青布的,角上有金线绣的并蒂莲?”郑姑娘歪头想了想,“他昨日还翻了我房里的木箱,说我从老家带的旧书里许有。

姐姐你说,陈师爷是不是瞧上我了?“她耳尖泛红,”前日他还说我像他老家的小表妹...“

并蒂莲!

苏挽月指尖微颤,袖中银梭的棱纹立刻硌进掌心。

前晚萧景珩说的“并蒂莲背后的棋局”突然在脑海里炸响——原来线索早就在苏府里,藏在一本旧书里。

“妹妹若见着那书,可要先拿给姐姐看。”她笑着摸出个绣着锦鲤的锦囊,“这是我新绣的,里面装了驱寒的艾草,送你暖手。”

郑姑娘接过锦囊,眼睛亮得像星子:“姐姐放心,我明儿就去库房帮陈师爷找!”

看着郑姑娘蹦跳着跑远,苏挽月转身时笑意渐收。

她早打听过,郑姑娘是苏夫人远房堂妹的独女,自小没了爹娘,跟着舅父长大,最是缺人疼。

陈师爷拿镯子哄她,她便当是真心;自己拿枣泥糕和绣品哄她,她便掏心掏肺——这单纯,倒成了最好的利刃。

辰时三刻,苏挽月带着小桃进了藏书阁。

自苏夫人被禁足后,这处原本由苏夫人心腹看管的地方,如今归了她这个“替嫡女”暂管。

她踩着积了薄灰的木梯上到二楼,旧书的霉味混着松烟墨香扑面而来。

“姑娘,这里好冷。”小桃搓着手哈气,“要不我去拿个手炉?”

“不必。”苏挽月指尖拂过书脊,目光扫过《齐民要术》《茶经》,最后停在最里侧的檀木柜前。

那柜子锁着铜锁,可她昨日在陈师爷房里瞧见了钥匙——他醉酒后把钥匙落在了茶盏旁,她借送醒酒汤的机会,用蜂蜡拓了模子。

“小桃,去把廊下那盆兰草搬进来。”她背对着小桃,指尖迅速插入锁孔,“王妈妈说要摆在窗台上见光。”

小桃应了声跑出去,苏挽月趁机打开铜锁。

柜中整整齐齐放着十几本旧书,封皮皆是青布,角上金线绣的并蒂莲因年久而有些褪色——正是郑姑娘说的模样!

她抽出最上面那本,翻到夹着红绸的一页,瞳孔骤缩。

泛黄的纸页上写着:“天启二十三年冬,苏府嫡女苏若雪产女,取名挽月。

乳母李氏抱婴孩去慈宁宫送绣品,归时婴孩换作苏夫人庶女。“

“姑娘!”小桃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陈师爷来了!”

苏挽月手一抖,书“啪”地合上。

她迅速将书塞回原处,锁好柜子,转身时已端起一本《女戒》,指尖虚虚点着书页:“陈师爷今日怎得有空来藏书阁?”

陈师爷搓着双手哈气,三角眼在她脸上转了转:“老奴替老爷查些旧账,听闻二姑娘接管了这里,特来讨杯茶喝。”他目光扫过檀木柜,又迅速收回,“二姑娘可要当心,这藏书阁许久没人管,老鼠多着呢。”

苏挽月将《女戒》递给小桃:“陈师爷说笑了,我昨日才让张妈撒了雄黄。”她笑着引陈师爷去外间,茶盏里的热气模糊了两人的眉眼,“倒是师爷,近日总往偏院跑,莫不是真瞧上郑姑娘了?”

陈师爷的茶盏顿在半空,浑浊的眼珠闪过一丝慌乱:“老奴...老奴是替夫人照看远亲。”

苏挽月垂眸抿茶,嘴角勾出若有若无的笑。

她早让郑姑娘“不小心”把假消息传过去——说在西跨院的旧井里瞧见本青布旧书。

陈师爷若真信了,今夜怕是要去井边挖宝。

未时三刻,御书房的炭火烧得正旺。

苏挽月跪坐在沈砚寒下首,将半块桂花糕推到他手边:“陛下昨日批折子到三更,用些点心垫垫。”

沈砚寒握着朱笔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支银梭簪上——那是她做绣娘时常用的工具,如今倒成了最别致的发饰。“查到什么了?”他声音依旧冷硬,却将茶盏往她手边推了推。

苏挽月展开从藏书阁抄下的笔记,墨迹还带着潮气:“苏家二十三年前换婴案,与慈宁宫有关。

陈师爷在找的古籍,记着当年乳母李氏的下落。“她抬眼望进他漆黑的瞳孔,”陛下可听过李氏?“

沈砚寒接过笔记,指腹摩挲着“慈宁宫”三个字:“先皇后身边有个掌事嬷嬷姓李,二十三年前随先皇后去泰山祈福,再没回来。”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明日起,暗卫‘青鸾’归你调遣。”

苏挽月指尖微颤,却没有抽回手:“陛下为何帮我?”

“替朕查清先皇后的旧案。”沈砚寒松开手,将笔记收进龙案暗格,“再者...”他目光扫过她腕间的银梭,“朕的绣娘,该站在日光下。”

暮色渐沉时,苏挽月走出御书房。

宫道旁的雪被宫灯映得发红,她摸了摸袖中那页抄本,脚步轻快了些。

可当她转过回廊时,墙角的阴影里闪过道身影——陈师爷的灰布棉袍角,正被风掀起一角。

他手中攥着郑姑娘昨日塞给他的“线索”,泛黄的纸条上写着“西跨院井中”,而他另一只手,正摸着腰间那枚并蒂莲玉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然而,苏挽月不知道陈师爷是否已经察觉到她的计划。接下来...

苏挽月脚步微顿,目光扫过墙角那抹灰影,眉梢却未动半分。

她裹紧棉氅继续前行,袖中银梭在掌心压出浅痕——这是她惯常的镇定方式。

宫道上巡夜的宦官提着灯笼经过,阴影里的陈师爷慌忙缩了缩脖子,待灯笼走远,才猫着腰往相反方向溜去。

“青鸾。”她低唤一声,藏在廊柱后的暗卫立刻现身,玄色劲装融入夜色,“盯着陈师爷,看他今夜去了何处。”

暗卫领命消失,苏挽月这才上了候在宫门口的马车。

车帘放下时,她瞥见街角有辆青帷马车闪过,车帘缝隙里露出半只鎏金护甲——是周嬷嬷的。

她心头一沉,终于明白陈师爷为何突然急着找那本旧书:皇后的手,到底伸到苏府了。

回到苏府时,月上柳梢。

小桃捧着热姜茶迎上来,脸色却有些发白:“姑娘,郑姑娘被陈师爷叫走了。

说是...说是库房的旧箱子找着了,让她去辨认。“

苏挽月捏着茶盏的手一紧,姜茶泼在锦缎上晕开深色水痕。

她早该想到,陈师爷被她戳破心思后,定会拿郑姑娘开刀。

那丫头单纯得紧,若陈师爷用镯子的事威胁,她未必扛得住。

“备灯,去库房。”她扯下被茶水浸透的袖帕丢给小桃,“再让张妈带两个粗使婆子跟着。”

库房的门虚掩着,昏黄的烛火从门缝漏出来。

苏挽月推开门,正见陈师爷揪着郑姑娘的手腕,将她往装旧书的木箱里按:“你说在井里瞧见的书呢?

骗我?“他三角眼泛着凶光,”苏夫人养你这么些年,你倒胳膊肘往外拐!“

“陈师爷!”苏挽月冷喝一声,烛火被她的气势震得摇晃,“你这是做什么?

郑妹妹是苏夫人的远亲,你敢动她,不怕夫人知道?“

陈师爷浑身一僵,松开手后退两步,脸上堆起谄媚的笑:“二姑娘误会了,老奴是...是带郑姑娘找书呢。”

郑姑娘缩在墙角,手腕上红了一片,见着苏挽月便扑过来:“姐姐救我!

陈师爷说我骗他,要把我关柴房!“

苏挽月替她理了理被扯乱的发丝,目光扫过陈师爷腰间——那枚并蒂莲玉佩还在,却多了道裂痕,像是方才拉扯时撞的。“既是找书,明日白日再寻不迟。”她牵起郑姑娘的手往外走,“今夜月色不好,库房阴湿,郑妹妹受不得凉。”

出了库房,苏挽月将郑姑娘交给小桃,自己绕到后巷。

青鸾早已等在那里,玄色披风落了层薄雪:“陈师爷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苏挽月瞳孔微缩。

先皇后已薨,如今慈宁宫住着的是太皇太后,可周嬷嬷正是太皇太后身边的掌事。

她突然想起藏书阁那页笔记里的“慈宁宫”,原来二十三年前的换婴案,竟连太皇太后都卷了进去?

“去查慈宁宫近二十年的出入记录。”她摸出沈砚寒给的腰牌递给青鸾,“尤其是姓李的嬷嬷。”

暗卫领命消失在夜色里,苏挽月望着天际将明未明的星子,嘴角勾起冷笑。

陈师爷找她麻烦,周嬷嬷在背后推波助澜,倒正好帮她把水搅浑——水越浑,藏在深处的鱼,才越容易浮出水面。

次日卯时,沈砚寒的暗卫便送来了消息。

苏挽月展开密信,见上面只写着四个字:“李氏,在南诏。”

她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颤,目光投向窗外渐亮的天色。

二十三年的迷雾,终于要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