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手帕危机妙拆解

雅厅里的烛火被夜风吹得晃了晃,苏晚晴突然扬起手中帕子,金线在烛光下泛着冷光:“诸位且看!

这方并蒂莲绣帕,是我方才在苏公子身上搜出来的。“她指尖重重戳在帕角那朵并蒂莲上,”女子才会贴身带这种绣着女儿家花样的帕子,苏公子女扮男装的真相,这下总该认了吧?“

满座哗然。

赵姑娘“腾”地站起来,茶盏在案上磕出脆响:“林姑娘莫不是疯了?

我们与苏公子同席半日,谁见她搜身了?“

李公子扶了扶眼镜,也皱眉道:“便是要证女儿身,也该有个由头。

林姑娘平白无故翻人随身之物,这行径......“

“是苏公子自己方才说‘若有证据便认’!”苏晚晴急红了眼,帕子在掌心攥成一团,“我这帕子是从她腰间荷包里掏出来的,在场这么多人都看见我碰她了?”她扫过四周,张公子的书童正缩在柱子后发抖——方才她正是用银簪尖抵住那小书童的脖子,逼他说“看见苏公子藏帕子”。

苏挽月垂眸扫过自己腰间的素色荷包。

方才苏晚晴借“理论”之名贴近时,确实有股香风裹着刺痛掠过腰侧——原是早备好了这出戏。

她指尖轻轻抚过案头未干的诗稿,墨香混着帕子上若有若无的靛蓝染渍钻进鼻尖。

“林姑娘这帕子,倒是精致。”她忽然轻笑一声,伸手接过帕子。

众人凑过来看,那并蒂莲绣得活灵活现,花瓣边缘还用金线勾了云纹,确实是女儿家常用的样式。

“苏公子莫要狡辩!”苏晚晴拔高声音,“这帕子上的靛蓝染渍,与织锦坊染缸里的颜色分毫不差——你白日在织锦坊当绣娘,夜里穿男装混文人圈,当我们都是傻子?”

苏挽月的指尖在帕子边缘顿住。

那抹靛蓝染渍确实像极了织锦坊染缸的颜色,但更显眼的是帕子四角的锁边针法——斜针错进,三针一挑,正是锦绣阁的特色。

她抬眼扫过雅厅角落的孙掌柜,那胖掌柜正低头擦茶盏,可耳尖却红得反常。

“林姑娘说这帕子是我身上的?”她忽然将帕子举高,“那不妨请大家仔细看看这针法。”众人伸长脖子,苏挽月指尖点在并蒂莲的花蕊处,“女子绣花蕊,多用旋针收束,可这帕子的花蕊用的是‘回’字针,是男绣工特有的手法。”她又翻过帕子背面,“再看这锁边,锦绣阁的绣娘最恨斜针错进,偏他们铺子里的学徒小子总爱这么锁——上个月我替锦绣阁修补贡品,还被周娘子骂了半日。”

赵姑娘凑过来瞧,眼睛一亮:“真的!

我上个月在锦绣阁买过帕子,周娘子说她们的绣娘全是女子,最不屑用这种歪歪扭扭的锁边。“

李公子推了推眼镜:“这么说,这帕子根本不是出自女子闺阁?”

苏晚晴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分明记得母亲说这帕子是从苏挽月绣筐里偷的,怎么会......她余光瞥见孙掌柜正用袖子擦额角的汗,突然想起方才塞给那胖掌柜的银锭——难道这老滑头收了钱却没把帕子塞进苏挽月荷包?

“孙掌柜。”苏挽月突然转身,目光如刀扎在胖掌柜身上,“这雅间是你管的,今日出了这等事,你可见过有人往我身上塞东西?”

孙掌柜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

他望着苏挽月似笑非笑的眼,又瞥向沈砚寒——帝王正垂眸摩挲着腰间玉佩,可那周身的冷意让雅厅温度都降了三度。

胖掌柜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小的该死!

是林姑娘今早塞给我二十两银子,让我趁苏公子如厕时把帕子塞进她荷包......小的、小的怕得罪贵人,就......“

“放屁!”苏晚晴尖叫着扑过去要撕孙掌柜的嘴,“你收我五十两!

明明是五十两!“

满座皆静。

赵姑娘“噗嗤”笑出声,李公子扶着桌子直拍腿:“林姑娘这是急得连数目都记不清了?”张公子摇头叹气:“我这文人雅集,何时成了市井泼妇撒野的地方?”

沈砚寒望着苏挽月微扬的下巴,眼底的冰碴子早化作春水。

他走过去,广袖不动声色地替她挡住身后投来的视线,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每次看你化险为夷,总觉得......”他喉结动了动,“当年在慈宁宫初见时,你缩在柱子后发抖的模样,倒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苏挽月耳尖发烫。

她望着帝王腰间那枚与自己绣筐里半块玉佩能严丝合缝的羊脂玉,忽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陛下如今总说这些......”

“苏公子好雅兴。”苏晚晴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你且得意着,我倒要看看,等我把你藏在织锦坊后巷的旧物翻出来,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她甩袖冲出门去,珠钗上的东珠撞在门框上,碎了一颗落在青石板上,滚进了荷池里。

夜风卷着荷香扑进来,苏挽月望着苏晚晴离去的方向,指尖轻轻攥住腰间荷包。

那里面躺着半块羊脂玉,还有当年被人推入冰湖时,贴身藏着的半枚桃符。

她转头看向沈砚寒,帝王正望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进她最深处的记忆里。

而此刻的尚书府后宅,林夫人正对着烛火翻找箱底的檀木盒。

盒底压着张泛黄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苏挽月生母之墓”几个字——那是二十年前,她买通稳婆从苏府抱走嫡女时,偷偷记下的线索。

“阿晴这丫头,到底还是沉不住气。”林夫人摸着盒盖上的铜锁,嘴角勾起冷笑,“也罢,既然她等不及,那便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

窗外,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半张脸。

苏晚晴被孙掌柜供出贿赂的丑事,又被苏挽月拆穿帕子的破绽,耳尖涨得通红如滴血的朱砂。

她踉跄后退两步,撞翻了案角的茶盏,滚水泼湿了绣鞋也浑然不觉。

忽听得赵姑娘嗤笑一声:“林姑娘这出戏唱得妙啊,先是栽赃女扮男装,又是买通掌柜使阴招,合着我们文人雅集成了你泄私愤的戏台?”

“够了!”苏晚晴突然拔高嗓音,腕间银铃乱响。

她死死盯着苏挽月腰间的素色荷包,像是要把那绣着竹纹的布料灼出洞来,“苏公子好手段,可你再会装模作样,也改不了你是苏府庶女的身份!”

满厅瞬间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赵姑娘的茶盏“当啷”掉在木案上,李公子的折扇啪地收拢,连方才还在擦地的小丫鬟都僵在原地。

张公子的书童缩在柱子后,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

苏挽月垂眸望着自己沾了墨渍的衣袖,唇角却勾起一抹淡笑。

她早料到苏晚晴会掀这层底——前世她被苏晚晴用庶女身份羞辱了整整三年,连生辰时收到的贺礼都要被当众撕毁,说“庶女不配用嫡女的规矩”。

可如今她重生归来,哪里还会被这点伎俩困住?

“林姑娘说的是。”她忽然抬眼,目光清亮如星子,“我确实是苏府庶女,生母不过是个籍没罪臣家的婢女。”

雅厅里响起抽气声。

李公子扶了扶眼镜,欲言又止;赵姑娘攥紧了苏挽月的衣袖,掌心沁出薄汗。

苏晚晴见众人反应,以为占了上风,尖声道:“你既知自己身份,还敢混进文人圈?

也不看看这满座都是什么人——张公子是探花郎嫡子,李公子是内阁学士的侄孙,你算什么东西?“

“林姑娘说得对,我确实算不得什么东西。”苏挽月的声音忽然冷下来,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未干的诗稿,“可这满厅的人,方才都在争着抄我的《咏荷诗》;前日李公子还说我的《秋江图》题跋‘有谢灵运风骨’;张公子更说要把我的词稿呈给翰林院的老先生看。”她抬手指向苏晚晴鬓间东珠,“林姑娘若觉得出身能压人,不妨问问诸位,是看重苏府庶女的诗才,还是尚书嫡女的刁蛮?”

赵姑娘立刻拍案而起:“苏公子的诗才连我这女子都佩服!

上个月她替我改的《采桑子》,被我兄长拿去诗会,得了三位老学士的批注!“李公子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嗓子:”苏公子的策论《论漕运》,我前日拿给父亲看,父亲说‘此子若入仕途,必是能臣’。“张公子摇头叹气:”林姑娘今日这一番话,倒让张某想起《世说新语》里的故事——当年左太冲作《三都赋》,被陆机嘲笑‘伧父欲作《三都赋》’,后来如何?

洛阳纸贵罢了。“

苏晚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望着四周或怜悯或不屑的目光,只觉喉间发腥。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正撞在沈砚寒身上。

帝王垂眸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冷得像腊月里的冰棱,苏晚晴如坠冰窟,连退三步,撞翻了身后的花架。

苏挽月望着满地狼藉的牡丹,忽然轻声道:“林姑娘可知,我生母虽出身微末,却教我‘人活一世,当如松竹,立根原在破岩中,任尔东西南北风’。”她转头看向沈砚寒,帝王眼中的赞许几乎要漫出来,“至于出身......”她顿了顿,声音里裹着三分笑意,“陛下觉得,出身重要么?”

沈砚寒的广袖轻轻拂过她手背,声音不大,却让满厅都听得清楚:“朕当年在冷宫里读书时,也常被人说’庶子不配‘。”他望向苏晚晴,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后来如何?

这金銮殿上的龙椅,可不会认出身。“

苏晚晴只觉耳畔嗡鸣,眼前发黑。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不知何时被自己挠出了血痕。

方才苏挽月那番话,竟让她想起昨日在街头听见的童谣:“苏公子,诗才高,庶女名,比玉牢”。

原来这女人早就在文人圈里铺了路,用才名把“庶女”二字熬成了金漆!

“你、你等着!”她抓起帕子捂住脸,珠钗歪斜着撞上门框,“我这就去苏府翻族谱,看你到底是不是苏老爷的骨血!”话音未落,人已跌跌撞撞冲下楼梯,裙角扫过廊下的灯笼,火星子噼啪溅在青石板上。

苏挽月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指尖轻轻抚过腰间荷包里的半块玉佩。

前世苏晚晴正是用“庶女无族谱”为由,逼得她被苏府扫地出门;如今她早让周嬷嬷的徒弟偷换了苏府的族谱——那泛黄的纸页上,“苏挽月”三个字,正端端正正写在嫡女一栏旁。

夜风卷着荷香钻进雅厅,沈砚寒的目光落在她微翘的嘴角,忽然低笑一声:“你这小狐狸,倒比朕当年在朝上斗权臣时,更会埋钩子。”

苏挽月偏头看他,烛火在眼底晃出细碎的光:“陛下若想瞧更妙的,且等着便是。”

此时的尚书府后宅,林夫人刚把那封写着“苏挽月生母之墓”的旧纸塞进檀木匣,便听得丫鬟来报:“姑娘回来了,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似的,把妆匣都砸了。”林夫人抚了抚鬓边的珍珠,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她早备着后手:二十年前那场换女风波,稳婆的证词、奶娘的血书,还有苏府老夫人临终前的口谕,足够把苏挽月的身世搅成一滩浑水。

窗外,乌云彻底遮住了月亮,天地间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