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锁妖塔崩

暮春的长安城本该飘着槐花甜香,此刻却被腐臭的妖雾笼罩。那雾气浓稠如凝固的淤血,裹着腥甜的腐肉气息,将往日热闹的坊市浸染得阴森可怖。街边商铺的门板在妖风中吱呀摇晃,被吹落的幌子上还残留着“老字号绸缎庄”的墨迹,此刻却像招魂幡般在雾中翻卷。

凌尘攥紧柴刀的指节发白,虎口处锯齿状的刀疤在掌心旧伤上崩裂,咸腥的血珠顺着刀背滑落,在青石板上晕开细小的涟漪。三日前他刚帮王猎户修补好捕兽夹,彼时猎户还拍着他的肩膀,豪爽地邀他晚间去家中吃野山椒炒肉。可此刻,那个总爱咧嘴大笑的汉子,正被豺狼妖的利爪贯穿胸腔,脏器如破絮般垂落在血泊里,圆睁的双眼还保持着惊愕的神情。

“天、天罚降至...”巡城卫统领的钢刀当啷落地,护手处精雕的蟠龙纹在妖光中扭曲成狰狞的鬼脸。他仰头望着锁妖塔顶,四象神将的青铜甲胄正渗出汩汩黑血,那血液落地便化作滋滋作响的毒雾。青龙偃月刀劈开的气浪掀飞半座民房,梁柱崩塌的巨响中,凌尘被掀翻在满是秽水的排水沟里。腥臭的污水灌进口鼻时,他骇然看见神将眼瞳里流转的赤芒——那不是天兵该有的灵光,而是妖物特有的,吞噬生魂的血色漩涡。

十八座镇妖浮屠顶端的引魂灯接连爆燃,青紫色火屑簌簌落在飞檐神兽的眼眶里,将整座城池灼烤得如同炼狱。青铜塔门轰然炸裂的瞬间,千余夜叉踏着骨刀组成的战阵涌来。排头夜叉敲响的青铜骨鼓震碎临街窗纸,声浪所及之处,百姓们如同提线木偶般转身,机械地走向妖群。凌尘眼睁睁看着李婶挪动脚步,她鬓间那支他亲手打磨的银簪歪在耳后,发梢还沾着晨起蒸年糕时的糯米粉——此刻却要被夜叉的骨刀碾作尘埃。

“李婶!”凌尘嘶吼着扑出,喉咙因过度用力而撕裂般疼痛。柴刀在掌心发烫,刀柄上父亲刻的“镇”字泛着微光。这把从记事起就挂在床头的柴刀,木质手柄早已被岁月磨得温润,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武器。刀刃与骨刀相撞的刹那,火星溅在护腕上炸开细小的光纹,那神秘印记如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灼痛中带着熟悉的温热。

清理完巷口妖群后,半截染血的玉牌从砖缝中露出一角。指尖触碰到背面凹凸的刻痕,“归墟”二字的笔画间渗透着冷凝的妖气。凌尘的心跳陡然加快,父亲临终前的叮嘱在耳边回响:“若见归墟印记,即刻逃离长安城。”可看着满地尸骸,看着李婶倒在血泊中还未闭合的双眼,他如何能走?记忆突然闪回八岁那年的雨夜,父亲浑身浴血将他推进地窖,粗糙的手掌死死捂住他的嘴,不让哭声传出半分,只说了句“活下去”就再无声息。

爬上钟楼时,锈蚀的铜钟在撞击下发出裂帛般的声响,钟声里夹杂的龙吟细不可闻,却与远处传来的白鲤摆尾的水纹形成频率共振。凌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种奇异的共鸣让他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搅动。他低头看着掌心的刀疤,发现伤口处的血珠正缓缓汇聚,在地面勾勒出模糊的星图轮廓,那些线条与父亲留下残卷里记载的古老阵法隐隐重合。

锁妖塔底层传来闷雷般的轰鸣,白虎将军撞破塔身的瞬间,青铜甲胄裂开的缝隙里涌出黑色泥浆。泥浆中浮现出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每张面容都戴着巫族特有的蛇形耳饰——所谓神将早就是用巫族尸骸炼成的傀儡。躲避爪击时柴刀划过其脚踝咒文,溅落的泥浆在地面腐蚀出星图,每道轨迹都与周天星斗阵的运转路径完全吻合。护城河边的妖雾突然稀薄,水面倒映出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玉佩。裂痕贯穿整块青玉,竟与塔内镇魂柱的断裂纹路分毫不差。凌尘颤抖着取出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父亲最后的体温,想起地窖里那唯一的一束月光。

白虎将军仰天怒吼,由百姓怨魂凝聚的狼首虚影在背后显形,每一次呼吸都有实质化的惨叫音波冲击。凌尘注意到半透明的怨魂球泛着与白虎将军相同的赤芒,尝试使用断水斩时,水幕竟直接穿透怨魂躯体,在其表面留下溃散的涟漪。他突然意识到,这些怨魂并非普通魂魄,而是被某种力量操控的杀人工具。记忆中父亲残卷里的记载浮现:“归墟之力,可拘魂炼魄,化死物为厉鬼。”

锁妖塔顶传来山崩般的锁链断裂声。青龙将军拎着半截塔尖砸落,地面裂开的缝隙中涌出弱水,那水呈诡异的墨黑色,接触皮肤的瞬间,鳞片般的冰渣从脚踝迅速攀爬至腰间。凌尘咬牙跃入寒潭,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冻结他的心脏,看着白虎的火焰攻击在水面上炸开无害的火星,他想起父亲留下的残卷中记载:“弱水者,归墟之泪也,可克万邪。”潭底的暗流突然翻涌,将他冲向塔基深处。

残破镇魂令泛起金光,与背包里的裂痕玉佩产生共鸣。而倒地的白虎甲胄突然解体,露出内部刻满归墟符文的骨架。那些符文在黑暗中发出幽蓝的光芒,仿佛无数双眼睛在凝视。崩塌的塔基深处,巨型壁画在尘雾中若隐若现:手持轩辕剑的先帝与握蚩尤头骨的魔尊对峙,中间那道龙首人身的身影被金光笼罩。当凌尘的指尖即将触碰壁画时,整座锁妖塔轰然倒塌,砖石如雨般坠落。而那道身影的瞳孔中,分明倒映着他手中柴刀的轮廓,柴刀上的“镇”字在金光中格外醒目。

烟尘散尽,凌尘踉跄着爬起。他抹去脸上的血污,看着掌心的血痕与柴刀上愈发耀眼的灵光,终于明白父亲的遗言并非逃避,而是嘱托。这个被天庭遗弃的世界,即将在他的脚下展开波澜壮阔的征伐。远处传来妖兽的嘶鸣,声音中带着兴奋与贪婪。他握紧柴刀,朝着锁妖塔废墟迈出坚定的步伐。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替人修补农具的少年,腰间玉佩的裂痕仿佛在诉说着血脉的召唤,柴刀上流转的灵光则是命运的指引,他是身负龙脉血脉的觉醒者,是即将改写四界命运的逆命人。而在废墟深处,归墟的秘密,正等待着他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