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伞开星落,蚀骨令现
- 废物三公子,身后站着满宗老祖
- 冰融心不化
- 3432字
- 2025-06-02 17:49:48
云海如沸,罡风似刀。
九重天门巍峨矗立,万载玄冰铸就的门柱在朝阳下吞吐着刺骨寒芒。沈天慈立在门下,月白云纹锦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松松垮垮的玉带。他手中握着那把暗青色的东吴伞,伞骨晶莹,隐有星芒流转,伞面沉静,似敛尽了万古沧桑。
宗主沈千山的声音,字字如冰锥砸落:“年满十八,根骨平庸,悟性低劣,于宗门寸功未立,徒耗灵资。依宗规,留之无用。”
“今日起,剥去内门弟子玉碟,即刻下山。未成大器,不得踏入宗门半步!”
宣判落定,肃杀死寂。沈千山袍袖猛地一拂,沛然巨力排山倒海般推向沈天慈。
就在此时——
“吼——!”
低沉雄浑的咆哮撕裂寂静。盘踞如山的金甲裂地犼,那暗金鳞甲覆盖的庞大身躯化作一道闪电,硕大的头颅带着温热的腥风,精准凑到沈天慈垂落的手边,粗糙巨舌极轻、极小心地舔了一下他的手心,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沈千山额角青筋一跳,重重冷哼。
这冷哼如同信号。
人群后方,藏经阁那干瘦老头像受惊的老鼠,借着弟子掩护,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将一卷非金非玉、边缘焦黑、散发着岁月腐朽与恐怖灼热气息的残破卷轴,闪电般塞进沈天慈宽大的袖袋。
“三…三公子…路上…消遣…”细若蚊蚋的颤音被罡风吹散。
“唉……三公子啊……”一声带着浓重哭腔的叹息紧接着响起。满脸风霜、涕泪横流的老杂役,佝偻着挤到前面,枯槁的手死死抓住沈天慈空着的手,将一块灰扑扑、布满天然扭曲纹路的石头硬塞进他掌心,粗糙的手指用力合拢他的手指。
“拿着…娃啊…外面苦啊…想家了…就回来…后山的栗子…管够…”老人泣不成声,那石头沉重如山峦,压入心底。
“够了!”沈千山怒喝如雷,无形气浪炸开,老杂役踉跄后退。更强大的力量再次涌向沈天慈!
沈天慈终于动了。
握着伞柄的手腕,随意地向后一旋。
“嗡——”
奇异的轻鸣荡开,东吴伞应声旋开!暗青伞面流转光华,伞骨星芒骤亮,彼此勾连,形成一片朦胧玄奥的星图虚影,一闪即逝。柔和却沛然莫御的气旋凭空而生,将沈千山那摧山断岳的磅礴推力,轻描淡写地卸向四方。
沈天慈身形稳稳落定在九重天门之外,最后一级冰冷的玄冰台阶上。身后是巍峨宗门,身前是罡风凛冽、云海翻腾的万丈深渊。
他背对天门,背对众人,背对脸色铁青、眼底深处却掠过异样的父亲。月白袍角猎猎飞扬。
一步踏出,足下是怒涛云海。
“唰!”
东吴伞再次旋动!伞骨星芒炽盛奔涌,伞面边缘凝练出一层高速旋转的淡青气流,嗡鸣低沉!
“嗤啦——!”
狂暴罡风如撞铜墙铁壁,瞬间被撕裂扭曲,向四周逃逸!脚下翻涌云海被强行排开,形成一条向下延伸的平静通道。沈天慈撑着伞,身影在狂暴云气中渺小却稳定,踏着虚空,一步步向下走去。足下荡开微不可查的淡青涟漪,如同踏着无形阶梯。
那月白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化作云海苍茫间一个消失的白点。
九重天门前,死寂持续。沈千山望着儿子消失的方向,深潭般的眼眸深处,复杂翻涌。
“咳…”
一声极轻、极虚,仿佛被风呛到的干咳,毫无征兆地在广场上空响起,缥缈如同来自九天云外,又似直接响在意识深处。
所有听到的弟子,包括沈千山,身体都极其细微地僵硬了一瞬。
沈千山缓缓转身,目光如实质探针扫过广场,扫过失落的长老和抹泪的老杂役,最终投向宗门深处那片混沌雾气笼罩的禁地。视线似乎穿透一切,落在那片死寂的领域深处。
那里,只有亘古流淌的混沌雾气。
沈千山负手,捻动了一下手指。
一阵强劲山风卷过,吹散最后一丝属于沈天慈的气息。风声中,似乎夹杂着几声更加模糊、遥远、带着点尴尬和心虚的咳嗽。
“哼。”沈千山鼻中发出意味不明的轻哼,转身,玄袍拂动,步入宗门深处。沉重的九重天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发出沉闷如远古叹息般的轰鸣。
***
断崖孤悬,罡风如刃。
沈天慈撑着东吴伞,伞面流转暗青光华,将呼啸山风无声剖开。脚下云海翻腾,深不见底。他垂眸,摩挲着掌心那块灰扑扑、布满扭曲纹路的虚空石,沉甸甸的分量压着手心,像凝固的心跳。另一只袖袋里,那卷焦黑残破的古卷,隔着衣料传来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灼热感,指尖触及边缘,灵魂深处便传来混杂毁灭与新生的刺痛。
“后山的栗子么…”低语消散在风里。
就在这时!
伞骨之上,一颗毫不起眼的星点,骤然尖锐亮起!警示如冰刺!
沈天慈摩挲虚空石的手指倏然顿住!
“咻!咻!咻!”
三道乌光,毫无征兆地从深渊、云海、崖壁阴影中同时爆射而出!没有破空声,只有空间被撕裂的细微摩擦!乌光高度凝聚,带着浓烈死寂气息,吞噬光线,精准锁定沈天慈后心、咽喉、眉心!
千钧一发!
沈天慈甚至未曾回头。
握伞的手腕,如同被山风吹动般,极其自然地向身后轻轻一旋。
“嗡——!”
东吴伞应声旋成浑圆青轮!伞骨所有星芒刹那点亮,疯狂奔涌勾连!整个伞面化作一片急速流转、由无数细密星光交织而成的微型星云漩涡!
噗!噗!噗!
三声闷响!足以洞穿精钢、湮灭神魂的乌光箭矢,一头扎进星云漩涡,如同陷入无形粘稠泥潭!恐怖动能与阴影能量被高速旋转的力场疯狂撕扯、分散、瓦解!乌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溃散,露出三根幽冷金属短梭,符文明灭哀鸣,最终“叮叮当当”跌落在地,如同死蛇。
伞面旋转放缓,星云异象隐没。
“啧。”一声惊疑不爽的轻啧从崖壁阴影中传来。
一道身影如鬼魅滑出。宽大纯黑斗篷,兜帽下只余两点幽绿鬼火,燃烧着残忍贪婪。手中握着一把漆黑手弩,弩臂弯曲如毒蝎尾钩,弩弦微颤。
“情报果然有误…”黑袍人嘶哑如砂纸磨铁,幽绿鬼火死死锁定沈天慈背影与那把伞,“不过…到此为止!你身上的东西,我‘影梭’要了!”
“了”字未落,黑袍人身形骤然模糊!原地只留残影,本体已如瞬移出现在沈天慈侧面三尺!斗篷下枯瘦如鸟爪的手猛地探出,五指箕张,缠绕粘稠如墨的阴影与刺骨死气,狠狠抓向沈天慈握着虚空石的手腕!迅如闪电,刁钻狠辣,意在废腕夺宝!
沈天慈依旧未回头。
鬼爪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他握伞的手五指猛地一紧,中指扣住伞柄暗扣,拇指下压!
“咔哒!”
轻微机括弹动!
“铮!铮!铮!铮!”
四道清越龙吟炸响!
东吴伞最外侧四根伞骨尖端,毫无征兆弹射出四片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淡青弧形锋刃!刃缘流淌凝练毫光,锐气切割空间!
伞面,骤然内凹!
四片弯月般的锋刃,随伞面内凹与沈天慈手腕精妙绝伦的反手斜撩,划出四道完美交叠、覆盖身前所有角度的致命青光弧线!
嗤啦——!
空气无声撕裂。
黑袍人志在必得的鬼爪,连同缠绕的浓稠阴影,在距离手腕三寸之地,骤然停滞!
幽绿眼瞳中,清晰映出那四道交错而来的美丽死亡弧线。快!太快了!引以为傲的身法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呃?!”短促到极致的惊骇气音挤出喉咙。
下一刻!
青光弧线如切薄纸,毫无阻碍掠过覆盖阴影的手臂、腰腹、颈部!
无声无息。
探出的手臂连同半个肩膀分离。断口光滑如镜,无血,只有扭动的阴影被残留青色锐气灼烧湮灭。腰部斜斩开大半,颈部血线清晰。
幽绿鬼火瞬间瞪大,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恐惧。黑袍人张了张嘴,只发出“嗬…嗬…”漏气声。斗篷连同残躯软软瘫倒,砸在冰冷岩石上,尘土微扬。断裂处逸散浓烈如墨的阴影,带着硫磺腐朽气息,迅速消弭于山风。
四片淡青锋刃轻“铮”鸣响,缩回伞骨。内凹伞面恢复原状。
沈天慈这才缓缓转身。山风吹动他额前发丝,露出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他看也未看地上迅速腐蚀的残躯,目光落在那把漆黑手弩上。
撑着伞,走到手弩旁,脚尖轻挑。手弩翻滚,露出握柄底部隐蔽凹槽,一枚小小的黑色令牌镶嵌其中。令牌上,一个扭曲如无数毒蛇盘绕的诡异符号,散发着不祥气息。
“黑水殿的‘蚀骨令’…”沈天慈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波动,如同冰湖掠过涟漪。他俯身,两根手指精准捏住令牌冰冷滑腻的边缘,将其取出。入手冰凉黏腻,仿佛有毒虫爬行。
就在这时,一阵更猛烈的山风卷过断崖。风声中,夹杂着几声极其轻微、断续、仿佛来自极高极远之处的咳嗽。
咳…咳咳…
古老苍茫,似跨越无尽时空。
沈天慈捏着令牌的手指微顿。
他缓缓抬头,目光投向断崖对面,苍茫云海之后,那如同巨兽匍匐般的巨大城池轮廓——大炎王朝帝都,炎煌城。阳光刺破云层,在斑驳城墙上投下光影。
他撑着伞,身影在断崖边缘渺小而孤寂。山风猎猎,吹拂月白衣袍与墨色发丝。他望着那座凡俗权力顶峰的雄城,眼神幽深,如同凝视一盘刚刚落子、纵横交错的庞大棋局。
许久,唇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在平静无波的眼底漾开一丝极其隐晦、难以捉摸的微澜。
他转过身,不再看帝都与残躯阴影。撑着那把流转星芒的东吴伞,沿着崎岖山道,一步步向山下走去。暗青伞面,在身后呼啸风中,稳稳切割开一片移动的安宁阴影。
断崖之上,只余消散的阴影气息,被腐蚀的残躯,跌落的手弩,以及,山风吹不散的、那几声来自九天云外的、尴尬而心虚的咳嗽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