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让白小飞的瞳孔瞬间缩紧。灰败的末日废墟仿佛被这个突兀的身影硬生生挤开了一片空间。那顶印着醒目“M”字的鸭舌帽压得很低,遮挡了半张脸孔,但最扎眼的,还是脸上那张画着猩红扭曲咧嘴笑容的诡异口罩。它像是在无声地嘲讽这崩坏的世界,也像在嘲弄着猝不及防的白小飞。一身深绿色的行军外套裹着那副敦实的身板,里面一件荧光绿衬衣却如同鬼火般倔强地探出头来,刺目得让人想移开视线。下身是沾满尘土却仍显利落的黑色工装裤,手腕脚踝处裹着打磨粗糙、泛着青黄光泽的竹片护具,像极了某种原始部落的野蛮武装。这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傻气?还是……一种末日生存者特有的偏执?白小飞无从分辨,但那身影带来的沉重感,让他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废弃大楼的阴影沉沉压下,只有远处隐约的风声打着旋。两道目光——一道凌厉如出鞘的匕首,一道藏在帽檐口罩后模糊不清却又极具穿透力——在空中狠狠地撞击在一起。没有声音,却仿佛能听到实质般的“嗡鸣”,那针锋相对的压迫感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火星,下一秒就将引燃这片死寂。
“……小……小飞侠……”一个瓮声瓮气、像是被厚布裹住的声音从那口罩后闷闷地传来。
这个名字,如同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一个积满尘灰、带着苦涩气息的空间。“胖大海?!”白小飞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艰涩地挤出这个称呼。心脏像是被投入滚油,炸裂开一股难以名状的滋味。欣喜?荒谬?警惕?还有那被末日求生暂时压抑、此刻却猛然翻腾起来的旧日怨怼——眼前这家伙,是小薇曾经的追求者!是在那段早已褪色的青春时光里,和他争夺过同一个女孩的对手!在这片尸兄横行、朝不保夕的炼狱里,怎么会撞见他?那些本已尘封的情绪瞬间被搅拌得浑浊不堪,带着砂砾般硌人的质感涌上喉咙。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努力挤出一点所谓的“正常”,“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胖大海那被口罩和帽檐遮蔽大半的脸庞微微向上扬了一下,即使看不见具体表情,那动作弧度、那微耸的肩膀,也清晰地传递出一种“嘿,你懂的”的意味。他用带着粗糙竹护腕的手,笨拙地指了指周遭的废墟,瓮声瓮气地说,声音里竟然还带着点不合时宜的兴奋:“嘿嘿,小薇呢?H市都他妈成这样了,她不是也在吗?怎么?没跟你在一块儿啊?”都他妈是末日狂奔,被怪物追得屁滚尿流的时候了,这家伙第一句话、第一个念头,居然还是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姑娘!这份近乎魔怔的执着,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在白小飞最不愿被触及的软肉上,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连带着握紧的拳骨都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我……”白小飞喉结艰难地滚动,脸上像是打翻了调色盘,难堪、失落、焦虑搅成一团。他下意识地将目光偏向一边,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人的风景,最终只化作一声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的、沉甸甸的叹息,肩膀随之重重地塌陷下去,像被无形的重担压垮了脊梁,“……还没……”
“哈?!!”这极简的两个字,像两颗威力巨大的炸弹在胖大海耳边炸响。他那双一直被帽檐阴影和口罩遮蔽的小眼睛倏然瞪得溜圆,里面的震惊和某种尖锐的质疑几乎要穿透布料射出来!他下意识地攥紧拳头,粗糙的竹片护腕摩擦发出“咯咯”的声响,声音骤然沉了下去,带着浓重的冷意和不加掩饰的指责:“当初把小薇让给你,真是老子这辈子下过最最蠢的一步棋!”
一个“让”字,像点燃引信的明火!
什么末日重逢的复杂情绪、什么短暂的错愕,被这把火“轰”地一声烧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腾腾燃烧的怒火和不忿。白小飞猛地扭回头,眼神如两柄淬火的短刀,直刺向对面那个自以为是的胖子。“喂!什么叫让给我?放屁!”他声音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憋屈,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明明是小薇她她……她自己的选择!”
“叔叔——!”
一道奶声奶气,却如同清泉击破坚冰般的呼唤,毫无预兆地撕裂了这片骤然绷紧、几乎要爆裂的空气。那稚嫩柔软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魔力,瞬间抽干了白小飞所有的怒火和戾气。
几乎是肌肉记忆般的条件反射,胖大海那张还凝着怒气和“审视”的大胖脸,下意识就咧开一个(他自以为)极具亲和力的笑容,双臂也早早地平伸开来,敞开一个宽厚(充满期待)的怀抱。这一刻,他心底那股重逢的复杂心绪里,竟也诡异地升腾起一丝“救场”的窃喜和“展现温柔”的小得意。
只见一个黄色的小小身影,像一颗裹着暖阳的柔软炮弹,颠颠地从一堆倒塌的预制板废墟后面钻了出来。小鹿那身毛茸茸的长颈鹿连体衣已经沾了不少灰污,但丝毫不影响她的雀跃。她一边朝着白小飞的方向撒开小短腿飞奔,一边欢快地、不间断地呼唤着:“叔叔!叔叔!”声音清脆响亮,充满了依赖和欢喜。她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也没来得及看清旁边那个展开臂膀的身影是谁,临近时小短腿用力在地上那么一蹬,整个小小的身体便带着无比的信任和欢欣,精准无比地、义无反顾地“咻”地一下——跃进了白小飞及时、早已为她张开的怀抱里!
而旁边,胖大海张开的、充满了力量(和期待)的臂弯……扑了个空,里面只有虚无的空气,以及远处刮来的一阵卷着砂砾、充满了讽刺意味的小旋风。
“小鹿!”白小飞的声音瞬间化成了最温软的水,他紧紧地、仿佛要将那小小的身体揉进自己骨血里一般抱着她,下巴心疼地、一遍又一遍地蹭着她软茸茸的发顶,那上面还沾着些砖灰,“对不起对不起,是叔叔不好,是叔叔没用……把你弄丢了……”
“叔叔!小鹿好——想好想好想你呀!”小鹿的小脑袋深深埋在白小飞温暖熟悉的颈窝里,贪婪地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她的声音含糊不清,软糯得像刚蒸好的糯米糍,每一个音节都透着委屈后的极致依恋,能把铁石心肠都融化。
“乖,叔叔在,叔叔在呢……以后绝对不会再丢了……”白小飞用下巴轻点着小鹿的头顶,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和前所未有的坚定。阳光(如果此刻还有的话)仿佛都聚焦在这片小小的、散发着温情的区域,感人至深。
而与这片温情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外,胖大海那半悬空的、姿势标准的宽阔怀抱,彻底僵在了空气里。时间仿佛在他身上静止了。他脸上那用力挤出来的、企图展现亲和力的笑容,此刻像是被劣质的胶水死死焊在了脸上,肌肉尴尬地抽动了两下,眼神从错愕到震惊再到一片茫然空洞……最终定格为一种被世界彻底遗忘的、透心凉的悲怆。只有脸上那个画出来的猩红咧嘴笑口罩,还在无声地、格外刺眼地嘲笑着他。
他默默地、极其缓慢地、像是拖着沉重枷锁般一点点收回了自己酸麻的胳膊。指尖似乎都在轻微地颤抖。内心有无数悲愤的小火山在剧烈喷发:‘淦啊!贼老天!你特么玩我呢?!这残酷的世道还不够糟心是吧?为什么!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胖大海啊喂!!!’背景音乐(只在他脑中响起)陡然切换成二胡凄厉的悲鸣,空气中仿佛真的飘散开了他那颗因受创过载而轰然碎裂的石心崩落在地的粉尘,带着“咔嚓咔嚓”的脆响。
直到感觉怀里小鹿的情绪稍稍平复,抽噎声变小了,白小飞才不舍地稍微松了松手臂,重新抬起了头,目光扫向那个依旧笼罩在浓重幽怨和石裂后粉尘阴影里的庞大身影。他清了清嗓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不容置喙的决心,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个,胖大海,我和小薇……前不久……分手了。”他无意识地调整了一下抱小鹿的姿势,手臂更加稳固地将小小的女孩护在胸前,仿佛那是他此刻仅存的宝藏,也让自己的语气在提及分手时显得更为平静,却更加坚定,“现在,我就准备去找她。不管因为什么,我得亲自问个明白,听她亲口说!”
“分——手——了——?!!!”
这三个字就如同三道从天而降、威力万钧的雷劫神罚,带着开天辟地般的伟力,狠狠劈在了胖大海那颗刚刚碎成八瓣、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死寂心口废墟上!效果拔群!比什么强心针肾上腺素都劲爆一万倍!
刚才被小鹿彻底无视、怀抱空空的巨大失落?瞬间蒸发,渺如尘埃!
维持姿势僵硬的羞耻尴尬?荡然无存,随风飘散!
那双原本只剩下呆滞和悲愤的小眼睛,在万分之一秒内完成了宇宙大爆炸般的剧烈演化——震惊、狂喜、难以置信、巨大的亢奋!那光芒如同死火山喷发了新的熔岩,炽热得足以刺穿迷雾!原本微微佝偻耷拉的身体像是被充了高压气体,“噌”地一下挺得笔直,如同一棵骤然吸饱了养分、疯狂抽枝拔节的魔树!那顶本有些歪斜的“M”字帽檐,都仿佛被这股焕然一新的蓬勃生气顶得向上昂扬了几分!
“嘿嘿嘿!!!”一阵压抑不住、带着巨大窃喜和野心的低沉笑声从口罩后滚滚而出,如同沉闷的擂鼓,“天——赐——良——机啊!古话说得好哇!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胖大海的春天它终于要来了!嘿,嘿嘿,小薇啊小薇……”他已经开始畅想那美好的未来,搓着带着粗糙竹护腕的大手,激动得几乎要原地蹦起来。
“就你?”一声毫不掩饰、轻蔑到骨子里的嗤笑,像一盆夹带着冰渣的冷水,当头浇在胖大海正熊熊燃烧的幻想篝火上。
白小飞斜睨着他,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企图爬上御座的癞蛤蟆,嘴角勾起一丝毫不留情的鄙夷弧度。他有种刻骨铭心般的强烈直觉:小薇的分手绝非那么简单,他们之间那些深刻的过往绝非一场儿戏!他和林薇,如同命定的两颗星辰,纵然暂时偏离了轨道,那纠缠的引力也注定会将他们重新拉回一处。找到她,揭开那层迷雾,他坚信,拨云见日之后,所谓的分手不过是云烟,他们才是彼此最终的归途!胖大海这番赤裸裸、急不可耐的“接盘宣言”,在他听来,不过是蚍蜉撼树,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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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离点入口。厚重的水泥与钢铁构成的壁垒,在昏黄、闪烁不定的应急灯光下投下巨大的、压迫感十足的阴影。
小惠扶着身边那位银白短发的男子,小心翼翼地迈过入口处散落的碎石和扭曲的钢筋。“白先生,你看!前面那里就是撤离点啦!”小惠的声音充满了一种历经艰险后抵达彼岸的安心与轻快,她指着不远处那片被混凝土掩体围起来的嘈杂区域,明亮的灯光从厚重的防护门缝隙里艰难透出,“到那儿我们就安全啦!真的不用再东躲西藏、担惊受怕了!”少女的眸子里闪烁着希望的光彩,似乎完全没感受到身边人周遭那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寒凉。
“嗯。”龙右(尸王)简单的鼻音回应低沉而富有磁性,听不出任何情绪。他那双泛着诡异冷漠金芒的眸子,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平静无波地审视着这座被人类称为最后堡垒的“庇护所”。那些匆忙奔走的士兵影子,惊恐未定挤在一起的幸存者,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汗臭和浓重恐惧交织的味道……一切在他看来都如同一场预先写好剧本的滑稽戏。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几许邪异玩味的弧度悄然攀上他的嘴角。他的视线极其自然地掠过右侧后方一处坍塌过半、形成巨大阴影角落的矮墙废墟,在某个不易观察的死角区域,精准地停顿了零点一秒。那视线并非搜寻,更像是早已洞悉一切后的轻轻标记。随即,便如同拂去尘埃般毫不在意地收回,从容优雅得如同赴宴的贵公子,顺从地跟在小惠略显雀跃的步伐后,身影缓缓没入了撤离点那道张开了漆黑大嘴的沉重钢铁闸门之内。门缝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如同巨兽重新阖上獠牙利齿的嘴,将外面的废墟与绝望、连同他一起,吞入了名为“安全”的漆黑腹中。
紧挨着入口那堆断裂矮墙的阴影深处,几乎与污垢融为一体的角落里。
确定那两道身影——少女的单薄和男子的诡谲——彻底消失在防护门后的黑暗里,连一丝气息都被厚重的钢铁切断,李长久才像一条被潮水遗弃在滩涂上的鱼,瘫软地沿着冰冷粗糙、布满尘灰的断墙滑坐在地。“扑通”一声闷响。他猛烈地拍打着自己起伏得如同风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嗬嗬”的嘶鸣,脸色惨白如纸:“我滴个亲娘祖奶奶勒!吓……吓……吓尿了……真……真踏马的……好悬好悬……阎王鼻子底下跳踢踏舞……就差那么一丁丁点……老子就得当场写遗嘱分装备了……”
刚刚还在屋顶废弃水箱后,津津有味地围观着鬼棍大神那柄重棍如何与东瀛忍者风魔灰太郎诡异莫测的风魔手里剑打得火星四溅、气劲翻飞,那叫一个精彩绝伦!他看得心痒难耐,暗搓搓盘算着等大佬们打完“收工”,自己正好溜下去捡点“热乎的”——无论是那些炫酷的金属碎片残骸,还是……咳,某些“高端零件”。谁能想到!刚落地脚跟还没站稳,一股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就毫无预兆地从侧面扑来。一抬眼,差点魂飞魄散!传说中的那位“白先生”!还有那个散发着柔和生命气息的少女小惠!两尊惹不起的“大佛”几乎和他来了个脸贴脸!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史前霸王龙盯住的虫子,浑身血液都被冻僵了,离“当场凉凉”真的只有半口气的距离!全靠装死和阴影庇护才捡回半条小命。
又在那个阴暗潮湿、散发着腐烂铁锈和霉菌味道的角落里心惊胆战地蛰伏了至少一刻钟,耳朵竖得比兔子还直,反复确认撤离点门口再无声息,连士兵聊天的声音都远去了,李长久才像一只受惊过度、经验极其丰富的穿山甲,贼头贼脑、一寸寸地探出头来。他看着那扇厚重得如同墓穴石门般的钢铁闸门无声地、严丝合缝地彻底关闭,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隔绝。他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对小惠和其他幸存者命运的担忧,反而慢慢扯开一个混杂着幸灾乐祸、猥琐期待和事不关己的坏笑,咧开的嘴里能看到一口不算整齐的牙齿。
“啧啧啧……‘龙王’驾临新手村……”他摇头晃脑,像个提前拿到剧本、坐在特等席上等着看大戏的奸角,嘴里发出滑稽的咂舌声,“这下好了,里面那些等着被疏散的‘幸运儿’们……嘿嘿,‘惊喜’可就要接踵而至咯!想我李长久冲进去通风报信?高抬贵手饶了我吧老铁!这年头,能把自个儿这把老骨头勉强捂热乎就算老天爷开眼了!其他的——”他拍了拍沾满灰尘的屁股,动作麻利地爬起身,语气轻佻,“恕兄弟我,爱!莫!能!助啊!溜了溜了!”说完,哼着一段荒腔走板、没人能听懂的诡异小调,缩着脖子,一溜烟朝着刚才爆发惊天大战的、那个被炸得稀巴烂的屋顶边缘处摸去。
站在那直径足有十几米的巨大爆炸坑洞边缘。
李长久脸上的戏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脸色垮得像踩了狗屎。眼前简直是一片人造陨石坑!坑壁呈放射状向外翻卷,仿佛被巨神之锤狠狠砸下又残忍地反复碾磨过,边缘的泥土和砖石被极致的高温瞬间熔融又冷却,呈现出一种诡异扭曲的玻璃化琉璃质感,中间最深处的焦黑像烧透了的炭火,还在向上蒸腾着丝丝缕缕有毒的烟气。冲击波形成的环状冲击层清晰无比,半径十米内的一切都被彻底夷平、碳化。空气里弥漫着硝石、硫磺、灼热金属和某种蛋白质剧烈烧焦后的极其刺鼻的混合气味。李长久夸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跟着揪紧了,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那得是多少个能量点才能补回来啊!
“我勒个乖乖去!炸得这么邪乎?那东瀛忍者小哥该不会直接被搓成了‘人形礼花弹’,烧得连半点骨头渣滓都找不回来了吧?!”他心疼得直咧嘴,呲着牙花子,感觉跟丢了个亿万家财似的。那些高级忍者的细胞潜能,想想就让人(他)垂涎欲滴!
巨大的“经济损失”刺激下,不甘心像野草般疯长。李长久蹲下身子,带着一副掘金者的热忱和几分赌徒式的执着,将两只沾满泥污和不知名焦油状物的手掌,“啪”地一声,用力拍在依旧散发着滚烫余温的地面上。一股强大、精微却又无形的震动顺着他掌心如同涟漪般无声扩散开来,又迅速向地层深处渗透。
嗡——!
一种奇异的共鸣在他大脑中生成。皮肤下的泥土砂砾结构,如同被高精度CT扫描般层层剥离,在他的感知里瞬间建立起复杂无比的3D地层模型。岩石的纹理,被冲击波压实板块的层次,地下水脉的微弱波动……
“诶——嘿!”下一瞬,李长久眼睛猛地一亮,像探照灯被瞬间点亮!“挖到宝了!有门儿!”他兴奋地低吼一声。在那地底深处,一个散发着极其微弱但异常顽强的生物能量信号源,如同暗夜中飘摇的一点鬼火,正卡在巨大坑洞底部垂直向下差不多三四米深的一个岩石裂隙里!“老哥!你这‘土遁’玩得够彻底啊!埋得是真她娘的深!差点就当你被那炸弹超度得直接去做‘分子散排’了呢!”他咂咂嘴,语气里倒是带上了点敬意。
说干就干!李长久一把撸起那身本就破破烂烂、满是油泥的袖子(虽然只是象征性地把垂下来的烂布条卷了卷),露出小臂上那些莫名虬结、显得相当有力量感的青筋。十指张开,如同两根坚硬的铁钎。
噗嗤!
指尖毫无滞碍地直接插进了焦黑滚烫的地面!经过那N轮神秘能量的狂暴淬炼,他这双手的硬度和效率堪比小号的人形打桩机!一捧捧焦黑的泥土、夹杂着碎裂的小石子,被他以惊人的速度刨开,抛向身后,溅起的烟尘瞬间将他包裹。
他其实挺想玩个帅的。比如屏气凝神,大喝一声“音——爆——挖——掘——法——!”,双掌猛地一按地面,通过精微操控震波将那三五米厚的土层瞬间震成齑粉,然后风骚地出现在目标面前。他现在对声波震荡的操纵力确实达到了细致入微的地步,精确控制到震碎一粒特定的沙砾而不伤及旁边的泥土都非难事。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把那“尸兄”震得支离破碎……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核心能量源还在,他照样照单全收!零碎点反而更容易“消化”?
然而……他刚咧开嘴想得瑟地尝试一下,那双贼溜溜的小眼睛就下意识地骨碌转向了身后庞大如同钢铁怪兽般矗立着的撤离点方向。那里灯火通明,人声隐约传来,更深处仿佛盘踞着一股无形、冰冷、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的恐怖气息……他膨胀的气焰瞬间像被针戳破的气球,“嘶”地一下蔫了。
“算了算了,低调保平安,小命最重要……”他缩了缩脖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小声嘀咕着,后背都有些发凉,“这节骨眼上玩什么花活儿……万一里头那位‘真·龙王’大人一个不高兴,或者对震动的频率有了那么一丢丢好奇心……靠,那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赔了夫人又折兵!手动!必须纯手工操作!慢是慢点,稳!稳赚不赔!”他赶紧埋头苦干,如同一个专业盗墓贼,只求效率和隐蔽。
烟尘呛人,土块纷飞。随着坑洞越挖越深,手下的触感开始变得奇怪。不再是松软焦土,而是一种……带着点韧性又有点脆的质感?
“哟呵!好家伙!挖到硬货了!”李长久顿时来了十二分的精神,动作更加麻利,小心翼翼地拂开覆盖在上面的浮土。很快,一条小腿的形状显露出来。布料是高级的黑色忍者服材质,虽然被高温燎烧得焦黑卷曲破损严重,但包裹其下的肢体,似乎还保持着相对完整的形状(至少视觉上是这样),没有完全碳化!
“一、二、三,起——!”李长久眼中精光爆射,感觉自己像是挖到了金矿!两只脏兮兮、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的手,如同两把铁钳,猛地抓住那截裸露的小腿脚踝处(也是唯一好下手的地方),腰马合一,凭借强化后拔山之力猛地向外狠命一拽!
噗~啪!
一个极其怪异的、有点类似于湿木头被折断又带了点皮革撕裂的轻响……
李长久:“额……(⊙o⊙)………………”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了。他手里,赫然攥着一只……自脚踝关节处齐刷刷断裂的……脚掌!那脚掌上也穿着特制的、同样焦黑破损的忍者足袋(类似分趾袜),沾满了混合着血污(或不明深色组织液)、泥土和爆炸残渣的污秽物,断口处的筋肉撕裂歪斜,露出些许森白的骨茬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和……反胃。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土腥混合着极其细微血腥的铁锈味。尴尬,沉默,以及一丝荒谬感,在烟尘中弥漫开来。
足足过了好几秒,李长久才艰难地、僵硬地转动了一下眼珠,低头看看手里那只带着温凉触感和诡异粘腻感的“断掌”,又抬头看看眼前黑洞洞、深不见底的“埋腿坑”,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两下,终于找回了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的尴尬:“咳咳……那个……这位不知名的、英明神武的忍者老兄……真……真对不住啊!实在是……实在是……意外!纯属意外哈!技术失误,手上……没把握好分寸……用力……好像……过猛了那么亿点点哈!”他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收获”,语气迅速转换,带着一种奇特的豁达和市侩,“不过!没事没事!一个顶俩!能量守恒嘛!一只脚丫子……那也是脚丫子!凝聚的都是精华!照吸不误!不耽误事儿!”
心念急转,蛰伏在细胞深处的贪婪吞噬本能如同被血腥味激活的巨兽,轰然启动!五指如钩,死死扣紧那只断脚!
滋……嗡……
一股强大到难以抗拒的吸力瞬间爆发!那沾满秽物的断脚,如同被点燃的纸片遇到了强效吸尘器,皮肉筋骨在一种扭曲、坍缩的诡异景象中迅速分解、消融,化作一股浓郁、精纯、带着冰冷尸煞和细微生命精华混合而成的特殊能量流!这能量如同冰冷粘稠的黑油,顺着李长久的掌心手臂的经脉汹涌逆流而上!
“唔……嘶——”
冰寒刺骨,却又带着一种填补深层饥渴的极致舒爽感,如同数九寒天灌下一口滚烫烧酒,那极端刺激让李长久浑身不受控制地猛烈一抖,脊背过电般酥麻,舒服得甚至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声极其享受的、类似打冷颤又带着极度满足感的呻吟。每一个细胞都在争先恐后地发出无声的贪婪欢呼,疯狂攫取着这意外送上门来的“点心”。能量充盈四肢百骸,连带着他眼底深处都悄然掠过一丝更幽邃、更难以察觉的……绿芒。废墟之上,弥漫着满足与诡异并存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