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明镜棋局

陈三水拖着伤腿在密林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在腐叶上留下暗红血迹。镜火灵力在体内横冲直撞,三道灵纹如烙铁般灼烧着额头。他死死攥着铜镜,镜面“东北三十里“的指引此刻已经模糊不清。

“还有...多远...“陈三水踉跄着靠向一棵古树,树干上湿滑的青苔蹭在脸上,带来些许清凉。他强撑着运转镜瞳术,视野中浮现出铜镜之前显示的景象——一座半塌的石阁掩映在群山之中。

可放眼望去,四周除了参天古木别无他物。失血过多让陈三水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恍惚间,他看见母亲站在不远处向他招手,那身素白长裙正是记忆里最后的模样。

“娘...“陈三水伸出手,却扑了个空。膝盖一软,他重重栽倒在积满雨水的泥坑里。

泥水灌入鼻腔的刹那,怀中铜镜突然迸发刺目金光!镜面如水面般荡漾,映照出陈三水过往修炼的片段:青牛村外的峭壁采药、玄元宗丹房发现铜镜、秘境中与火蛟共鸣...这些画面如走马灯流转,最终化作一条金光铺就的小径,延伸向密林深处。

“这是...“陈三水挣扎着爬起,循着金光小径蹒跚前行。奇怪的是,每走一步,体内暴走的灵力就平复一分。小径两侧的树木逐渐变得虚幻,仿佛行走在现实与幻境的夹缝中。

约莫半个时辰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爬满青藤的八角石阁静静矗立在悬崖边,飞檐上悬挂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越声响。阁前石碑只剩半截,依稀可见“镜湖“二字。

陈三水刚踏上石阶,整座旧阁突然如水波般荡漾起来。他下意识摸向铜镜,镜面却显示出一行新字:

【以镜为钥,照见本心】

犹豫片刻,陈三水举起铜镜对准阁门。镜光所至,藤蔓如活物般退散,露出门上阴阳鱼形状的凹槽。当他将铜镜按入凹槽的刹那,整座石阁发出嗡鸣,门楣上浮现“明心见性“四个古篆。

阁门无声开启,扑面而来的不是陈腐气息,而是一缕清冽如泉的灵力。陈三水刚迈入门槛,身后阁门便自动关闭。黑暗中,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

“三百年了,终于等到镜湖传人。“

四周突然亮起柔和光芒。陈三水眯眼适应后,发现身处一间简朴静室。正中央摆着张石制棋桌,对面坐着位白袍儒士,面容模糊似笼罩在雾中,唯有腰间悬挂的铜镜清晰可见——那镜子的纹路与他的一模一样!

“晚辈陈三水,拜见前辈。“陈三水强忍眩晕行礼,“冒昧打扰...“

“坐。“儒士袖袍轻拂,一张藤椅无声滑至陈三水身后,“我乃明镜先生,镜湖旧阁守护者。你能至此,说明已通过玄镜与莫师弟的考验。“

陈三水心头一震。莫长春竟是此人的师弟?那岂不是说...

“不错,我乃镜湖九大守镜人之一。“明镜先生似能读心,轻笑一声,“不过如今只剩一缕残魂,专司考验后来者。“

棋桌上突然浮现出黑白交错的局面。陈三水不通棋艺,却莫名觉得这棋形似曾相识。

“此非寻常棋局。“明镜先生指向棋盘,“白子是你的修行之路,黑子是阻碍。每步棋都对应你的一次抉择。“

陈三水凝神细看,果然发现棋形暗合自己修炼历程。从青牛村到青玄门,每个关键选择都化作特定棋步。有些白子走得方正,有些却透着诡诈。

“镜湖传承讲究'明心见性'。“明镜先生落下一枚黑子,棋盘顿时风云突变,“你靠铜镜拓印他人武学时,可曾想过这是取巧?“

这枚黑子落下,陈三水顿觉胸口如遭重击。当初在青玄门偷学功法的记忆涌上心头——那些夜晚他躲在被窝里,通过铜镜窥视外门弟子练剑...

“我...别无选择。“陈三水咬牙道,“没有灵根,只能...“

“真的别无选择吗?“明镜先生又落一子,“药园杂役亦可勤修苦练。拓印虽快,却失了体悟的过程。“

每句话都如利剑刺入心底。陈三水额头渗出冷汗,体内灵力再次暴动。三道灵纹灼烧般的痛楚中,他突然抓住一丝明悟。

“前辈说得对...但我不后悔!“陈三水猛地抬头,“若重来一次,我仍会那么做。修行路上本就没有对错,只有...适不适合!“

说着,他抓起一枚白子重重拍在棋盘某处。这一子落下,整张棋局突然翻转——原先看似取巧的棋步,此刻竟连成一条蛟龙般的活路!

明镜先生抚掌大笑:“好一个'适不适合'!这一子,当浮一大白!“

静室角落凭空出现一壶酒,自动斟满两杯。陈三水接过酒杯,酒液晶莹如镜,映出自己额间灵纹。

“喝下这杯'镜心酒',你的镜火灵力才算真正稳固。“

陈三水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化作万千细流涌向四肢百骸。体内冲突的灵力如被无形之手梳理,最终在丹田处形成金红交织的漩涡。额间第三道灵纹彻底成形,与另外两道组成完整的镜形图案。

“现在,该物归原主了。“明镜先生解下腰间铜镜,与陈三水的拼在一起。两块碎片严丝合缝,镜背纹路延伸连接,阴阳鱼终于完整。

就在双镜合一的刹那,陈三水脑海中突然闪过陌生画面——一位白衣女子在血火中奔逃,怀中紧紧抱着半块铜镜...那女子眉眼,竟与记忆中的母亲有七分相似!

“这是...我娘?“

明镜先生叹息:“三十年前,镜湖最后一批弟子遭血煞宗追杀。你母亲柳青瓷带着这块'映心镜'碎片突围,后来隐姓埋名嫁入陈家。“

陈三水如遭雷击。难怪母亲临终前对铜镜如此看重,难怪陈玉堂说他“血脉不纯“...

“血煞宗很快会找到这里。“明镜先生的身影开始淡化,“旧阁地下有传送阵,可直通三千里外的落星峡。记住,下一块碎片在...“

话音戛然而止。整座石阁突然剧烈震动,门外传来刺耳的破空声。陈三水通过新觉醒的灵眼“看“到——陈玉堂带着三名血袍修士正在攻击旧阁禁制!

“来不及了。“明镜先生残魂已淡如轻烟,“拿着这个...“

一枚玉简飞入陈三水手中。与此同时,地面石板移开,露出下方星光流转的传送阵。

“前辈!“陈三水急道,“莫师叔让我去南海寻星罗岛主,那人究竟是...“

“他是...“明镜先生最后的声音细若游丝,“...你外...“

残魂彻底消散,最后几个字再听不清。陈三水来不及多想,纵身跃入传送阵。启动阵法的刹那,他透过缝隙看到阁门被血光洞穿,陈玉堂狰狞的面容近在咫尺!

“找到你了,我的好三弟...“

空间扭曲的眩晕中,陈三水最后看到的,是陈玉堂手中那半块血玉佩突然裂开,化作无数血丝向他缠来...

......

落星峡的夜晚繁星如瀑。陈三水从传送阵跌出时,已是气若游丝。血丝缠绕在左臂,如活物般向心脉蔓延。他勉强运转镜火灵力抵抗,却引发更剧烈的反噬。

“要...死在这里了吗...“

意识模糊之际,怀中铜镜突然自动飞起。完整后的阴阳鱼缓缓旋转,镜面映照出璀璨星河。更神奇的是,天上星辉如受牵引,化作道道流光汇入镜中,又通过镜光反馈到陈三水体内。

星辉入体,血丝如遇克星般节节败退。陈三水感到一股清凉灵力游走全身,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治愈的过程消耗巨大,他最终还是陷入昏迷...

朦胧中,陈三水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他站在无尽星空下,九面造型各异的铜镜环绕周身。每面镜子都映照出不同的自己:有的仙风道骨,有的魔气森然,更有甚者已非人形...

“九镜合一,可映照诸天。“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星空回荡,“但要小心,镜子照出的,未必是你想见的...“

陈三水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竹屋内。透过窗户,能看到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他竟然已经到了南海之滨!

床边竹椅上坐着个头戴斗笠的老者,正摆弄着他那面铜镜。见陈三水醒来,老者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小子,星罗岛主等你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