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加速轮卷起的漫天烟尘，在夜风的撕扯下渐渐稀薄、消散。

幸存的折翼天使驾驶员们，透过全景屏幕互相“注视”着，冰冷的电子复眼闪烁着迟疑的信号。

短短一分钟内发生的惨烈交锋，如同噩梦般烙印在每个人的神经回路中。

面对那台黑色魔神的狂暴突袭，即使是训练有素的他们，在狭窄空间内与复数机甲协同作战时也束手束脚——高达三米的钢铁巨躯，每一次挥刃、每一次规避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稍有不慎，致命的刀锋便会落在同伴身上！

眼睁睁看着那台黑色的死神在己方阵型中撕开缺口，留下一具同伴的残骸后扬长而去，一种混杂着愤怒与屈辱的情绪在驾驶舱内弥漫。

防卫局的驾驶员操控折翼天使松开紧握震动巨刃的操纵杆，机械臂迅速切换模式，重新抓起挂在腰侧的重型机炮！

“嗡——轰轰轰轰——！！！”

毁灭的火流再次咆哮着喷涌而出！灼热的穿甲弹链如同复仇的毒蛇，疯狂追咬着那道在废墟间高速穿梭的黑色魅影！

然而，那台机甲仿佛被无形的命运之手庇护着，每一次看似致命的弹道，最终都只徒劳地撕裂了早已摇摇欲坠的建筑残骸，或是深深嵌入焦黑的大地，激起连串无用的爆炸与烟尘！

“废物！一群废物！！！”

指挥车内，一名中尉军官的拳头狠狠砸在控制台上，震得屏幕画面一阵晃动！

眼睁睁看着对方在己方精锐的围攻下如入无人之境，甚至从容毁掉一台机甲后全身而退，胸腔中的怒火如同高压蒸汽般无处宣泄，几乎要炸裂开来！

“追击！给我咬死它！目标区域所有生命信号——格杀勿论！”嘶吼的命令通过无线电，化作冰冷的死亡宣判，灌入每一个驾驶员的耳中！

黑色的折翼天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废墟深处。

小武没有丝毫犹豫，腿部超导电磁弹射轮没有收回，爆发出更加刺耳的尖啸和耀眼的幽蓝电弧！

机甲化作一道贴地飞掠的黑色闪电，朝着遗忘区更深处那片死寂的黑暗，义无反顾地冲去！

遗忘区深处·绝望广场

“前方十一点钟方向，三台‘折翼天使’活动信号！疑似建立临时集结点！”美倩急促的声音穿透驾驶舱的嗡鸣。

“收到！”小武的声音低沉而紧绷。紧握操纵杆的手背上青筋微凸。

那柄刚刚饮血的合金巨刃被重新举起，冰冷的刃锋在月光下流淌着致命的幽光，如同死神悄然举起的镰刀。

不远处的废弃广场，在惨淡的月光下显露出轮廓。

三台银白色的折翼天使如同巨大的金属门神，呈三角阵型矗立在广场边缘。

仿生构造的头部缓缓转动，冰冷的蓝色电子复眼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下方。

广场中央，景象令人窒息。

黑压压的人群如同受惊的羊群，被驱赶、压缩在狭窄的空地上。

大多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遗忘区居民，脸上交织着茫然、恐惧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许多人只穿着单薄的衣衫，显然是在睡梦中被粗暴地拖拽至此。

全副武装的防卫局士兵端着冰冷的步枪，如同驱赶牲畜般将他们围在中间。

士兵们头盔上落下的深色护目镜，反射着彼此的身影和下方一张张绝望的脸，看不到丝毫情绪。

白色的军装在昏暗中异常刺眼。

更多的士兵粗暴地推搡着，将人群聚集在一起，不时有新的平民被驱赶进来，小小的广场愈发拥挤不堪，空气里弥漫着汗臭、恐惧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

“妈的！这鬼地方到底塞了多少‘弃民’？！”一名士兵粗暴地拉动枪栓，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随即狠狠一枪托砸在旁边一个因拥挤而无意碰到他的瘦弱男人脸上！

“弃民”——这是官方赋予这些被神谕病毒侵蚀、被遗忘在废墟中苟延残喘者的蔑称。

一旦被打上这个烙印，便意味着被彻底剥夺了公民权利，断绝了一切政府援助，只能在病毒的蚕食下等待身体和意识的最终崩溃。

鲜血，并非鲜红，而是带着诡异桃红色泽、夹杂着浑浊淡黄粘稠物的液体，顺着男人凹陷的脸颊蜿蜒流下——这是病毒深度感染、血液组织开始异变的征兆。

当血液彻底变成浑浊的金黄色时，便是意识湮灭、沦为行尸走肉的开端。

“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一个面容枯槁的女人死死攥着身边一个约莫七八岁小女孩的手，噗通一声跪倒在拦路的士兵面前。

小女孩懵懂无知，只是本能地跟着母亲跪下。

月光下，她裸露在破旧衣袖外的手臂皮肤近乎透明，皮下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淡淡的金色脉络。

“滚开！别挡道！”年轻的士兵声音里充满了不耐和厌恶，抬脚狠狠踹在女人的肩头！

巨大的力量将母女俩一同踹倒在地。

小女孩似乎已经耗尽了力气，软软地瘫在冰冷的地面上，只有那只被母亲死死攥住的小手，还维系着最后一丝微弱的联系。

“求求您了！大人！放过孩子吧！她还小……”女人挣扎着再次跪爬过来，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碎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鲜血混着尘土从额角渗出。

她不顾一切地再次抓住士兵的裤脚，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真是麻烦！感染体就该有感染体的觉悟！早点解脱不好吗？！”士兵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被抓住裤脚的士兵毫不犹豫地抬起手中的制式突击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几乎抵在了女人的额心。

“砰！”

一声清脆而短促的枪响，撕裂了广场压抑的死寂。

带着诡异金红色泽的血液，混合着灰白色的脑浆，猛地从女人后脑喷溅而出！温热的液体如同泼墨般，瞬间染红了士兵深色的护目镜镜片！

护目镜模糊的视野里，女人那双充满哀求与绝望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向后软倒。

她至死，那只枯瘦的手仍死死攥着女儿的小手。

瘫在地上的小女孩，被母亲温热的鲜血溅了满脸。

那粘稠、带着腥甜铁锈味的液体，让她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这一刻，她眼中倒映的，不再是星空或废墟，而是从地狱深渊中爬出的、戴着白色面具的狰狞恶魔！

整个世界在她眼中瞬间崩塌、扭曲，化为一片猩红刺目、充斥着尖叫与血腥的炼狱！

“呜……哇啊啊啊啊——！！！”

一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灵魂都呕出来的凄厉哭嚎，猛地从小女孩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那哭声尖锐得如同玻璃在金属上刮擦，充满了最原始、最彻底的恐惧与绝望，如同为这个残酷世界敲响的、最悲怆的葬歌！

轰隆——！！！

就在这哭声撕裂夜空的瞬间！

广场尽头，一堵早已摇摇欲坠的巨大砖墙，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轰然向内爆裂、坍塌！

漫天砖石碎块如同暴雨般激射！厚重的烟尘如同沙暴般席卷而起！

就在这遮天蔽日的尘幕之中！

一道漆黑如墨、线条狰狞的钢铁巨影，如同撕裂地狱帷幕的魔神，悍然冲破烟尘的束缚！

腿部超导电磁弹射轮爆发出最后的幽蓝光芒，沉重的机身带着无匹的动能腾空而起！

它越过下方惊恐抬头的人群，越过那些呆若木鸡的士兵，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整个广场！

最终，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沉重落地巨响——“咚！！！”

它稳稳地落在了广场中央唯一的高台之上，那对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电子复眼，如同神祇般……俯视着下方这片被鲜血与绝望浸透的人间地狱！

月光，惨白如霜，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它那覆盖着地狱幽光的漆黑装甲之上。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士兵忘记了扣动扳机。

平民忘记了哭泣。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仰望着那高踞于月光与废墟之上的……黑色天使。

是带来毁灭的魔神？

还是……降下救赎的神罚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