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划清界限

裴氏搂着裴玲珑的手,也无意识地收紧,指甲几乎掐进玲珑的衣裳里。

她的嘴唇哆嗦了几下,想说什么,看着永定侯那严厉的神情,又看着贺老夫人沉冷模样,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怒火和不甘!

可她一个字也不敢说!

贺锦澜缓缓起身。

她没有看父亲永定侯,先是朝着贺老夫人方向,深深地福身下去,姿态恭顺无比,声音清越平稳:“谢祖母明鉴。”

然后,她才转向永定侯,同样深深一福:“谢父亲体恤,女儿本想着在祖母跟前再多尽些孝心,就怕太过叨扰祖母静养。父亲既已安排,阆华苑,女儿自当恭敬不如从命。”

她没有说任何“不敢当”、“让给表妹”之类的虚伪推诿之词。没有丝毫假意退让,更不存在丝毫犹豫和怯懦。

她接受这本就该属于她的一切!

甚至说完,没有再多看任何人一眼,只是微微侧身,对贺老夫人又福了一福,轻声道:“祖母若无事,孙女便先行告退了。”

得到老夫人一个默许的颔首,贺锦澜方才挺直背脊,步履沉着地转身向佛堂外走去。

……

从佛堂回西跨院的青石小径上,二房的贺婉儿挽着母亲的胳膊,憋了一路的话终于忍不住了,压低了声音问:“娘,您说大伯母她为什么那么不待见锦澜姐姐?那可是她亲生的女儿啊!我瞧着都替锦澜姐姐委屈!”

二夫人脚步顿了顿,左右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才叹了口气:“傻丫头,这府里头的弯弯绕绕,你少打听。”

她顿了顿,终究还是没忍住,低声道,“这里头有桩旧事。你大伯母生锦澜那会儿,遭了大罪,血崩,差点人就没了。虽然后来救回来了,可伤了根本,再不能生养了。自那以后,她心里就存了疙瘩,看锦澜那孩子,就跟看仇人似的。”

贺婉儿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就……就因为这个?”

二夫人眼神复杂地点点头:“可不就是?你是没见过锦澜小时候。唉,四岁那年,我亲眼撞见一回,就因为在园子里跑跳,不小心蹭脏了你大伯母新做的裙子,你大伯母当时就……”

她做了个扇耳光的动作,声音带着不忍,“一巴掌下去,嘴角都打破了,血珠子直冒。后来对外只说是孩子自己磕的。那眼神,哪像是看亲骨肉?”

贺婉儿听得心头发寒,小脸都白了:“这也太过分了。那裴玲珑……”

“嘘!”二夫人赶紧捂住女儿的嘴,警惕地又看了看周围,“这话烂在肚子里!裴玲珑?哼,你大伯母那是把她当眼珠子疼,当嫡亲的女儿养!为什么?还不是想着娘家人……”

二夫人点到即止,没再说下去,但眼神里的意思贺婉儿懂了——侵占侯府真正的嫡女资源,为裴家铺路。

贺婉儿撇撇嘴,带着点解气的庆幸:“还好锦澜姐姐回来了!还这么厉害!把该拿的都拿回来了!我看大伯母和玲珑表姐的脸,当时都绿了!”

“你呀!”二夫人无奈地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祸从口出!以后见了你锦澜姐姐,恭敬些。这府里的天……怕是要变了。”

她拉着女儿加快了脚步,不再多言。

三日后,阆华苑。

这座沉寂了数年的院落,仿佛被重新注入了生机。

院门大开,几个粗使婆子正卖力地清扫着庭院角落的落叶。

廊下,几个小丫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重新刷过桐油的廊柱和雕花窗棂。阳光透过新糊的窗纱,照进宽敞明亮、重新布置过的正房内。

贺锦澜坐在临窗的紫檀木书案后,看着窗外忙碌的景象,神色平静无波。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熟悉又陌生。阔别多年,终于回到了本该属于她的地方。

“大小姐,”一个穿着体面、态度恭谨的管事婆子躬身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抬着箱笼的仆妇,“老夫人吩咐,把您院里的份例都送来了。四季衣裳料子、头面首饰、笔墨纸砚、还有日常用度,都按府里嫡长小姐的规矩,只多不少,请您过目。”

婆子的语气带着十二分的小心,再不敢有半分怠慢。

贺锦澜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些簇新的箱笼:“有劳嬷嬷,放下吧。”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

婆子连忙应声,指挥人放下东西,又说了几句讨巧的话,才躬身退下。

刚退到门口,差点撞上一个人。

侯夫人裴氏带着两个贴身丫鬟,沉着脸走了进来。

她目光挑剔地扫过焕然一新的屋子,又落在贺锦澜那张过于平静的脸上,心头那股无名火又蹭蹭往上冒。

“院子收拾得倒快。”裴氏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语气不咸不淡,“你搬回来了,之前拨给你使唤的那两个二等丫头,流苏和半夏,可还要叫回来?她们在你表妹玲珑那边伺候得也算顺手,你若不要,就留给玲珑使唤。”

这话问得刁钻,透着股阴阳怪气。仿佛贺锦澜若要,就是跟表妹抢人;若不要,就是她这嫡母安排的人手不合心意。

贺锦澜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裴氏带着审视和一丝挑衅的眼神,语气没有半分波澜:“母亲费心。流苏半夏既已在玲珑表妹处当差,想必也习惯了。女儿身边有从庄子上带来的春喜和夏欢,她们伺候得还算尽心。女儿想着,就提了她们做二等,顶了流苏半夏的缺。其余人手,玲珑表妹既用惯了,便留在她那边吧。”

一番话,滴水不漏。既没驳裴氏的面子,也没委屈自己。提拔自己带来的人,是理所当然的主子权力。至于裴玲珑那边的人?——那是“表妹用惯了”的,与我贺锦澜无关。

轻轻巧巧,就把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裴氏被噎了一下,一口气堵在胸口。

她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贺锦澜面前,脸上努力挤出一点“慈母”的忧色,声音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锦澜!你如今是得意了!仗着对太后娘娘那点子‘救命之恩’,在府里横着走!连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放在眼里了!可你记着,人情债,越用越薄!总有耗光的一天!到时候,我看你还能靠什么立足!”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番话,试图用未来的“失宠”来打击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