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朔风如刀,卷起漫天黄沙与未化的残雪。大胤玄甲军与北狄左贤王麾下的狼骑在辽阔的荒原上展开了惨烈的绞杀。战鼓震天,号角呜咽,铁蹄踏碎冻土,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死亡的金属丛林。
中军大纛之下,萧彻一身玄色重甲,外罩墨色大氅,如同矗立在风暴中心的魔神。他面容冷峻,凤眸如寒星,紧盯着前方变幻的战阵。左贤王狡诈如狐,骑兵来去如风,利用地形不断袭扰,试图切断大胤军的补给线,消耗其锐气。
“报——!右翼前锋营遭遇狄人重骑冲阵,伤亡惨重,李校尉阵亡!”传令兵满身血污,嘶声禀报。
“报——!粮队于黑风峡遇袭,护卫营拼死抵抗,损失三成粮车!”又一骑飞驰而至。
坏消息接踵而至。萧彻眼神未变,搭在腰间剑柄上的手却青筋微凸。他深知,战场瞬息万变,胜负往往系于后勤一线。他沉声下令:“命左翼轻骑营穿插敌后,袭扰其侧翼,减轻右翼压力!中军重步兵方阵前压,弩阵覆盖!传令镇北侯,不惜代价,打通黑风峡,接应后续粮队!伤员……就地安置,待战后再收殓。”
他的命令清晰、冷酷,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将士们看着主帅沉稳如山的身影,心中的慌乱稍定,依令而行,再次投入血腥的搏杀。萧彻的目光越过厮杀的战场,投向南方。他的小花猫,此刻定在盛京那方寸之地,为他,为这数万将士,拨动着无形的算珠。
**(盛京,筹策阁,战时指挥厅)**
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巨大的沙盘上,代表北狄骑兵的黑色小旗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咬在几条红色的补给线上。代表伤员的红色标记在几个交战点触目惊心地聚集。
“黑风峡遇袭,粮损三成!前锋营李校尉殉国!”兵部主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最新的军报重重按在沙盘边缘。
厅内瞬间一片死寂。粮草损失、将领阵亡,任何一个消息都足以动摇军心。
林微站在沙盘前,一身深青劲装衬得她身形越发挺拔。她脸上没有惊惶,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寒。目光如电,飞速扫过沙盘上标注的各地粮仓库存、在途粮队位置、备用路线以及……司农监试验田里那几亩即将收获的高产冬麦。
“慌什么!”她的声音清冷,如同冰珠落玉盘,瞬间压下了厅内的躁动。“粮损三成,尚在预案冗余之内!传令:一,启用‘丙三号’备用粮道,绕行落鹰涧,由‘虎啸营’精兵押送,昼夜兼程,务必五日内补足雁门大营缺口!二,命河东、河内两道,即刻开常平仓‘乙字库’,按新定‘战时急运条陈’,征调民夫,以‘分段接力、车马并进’之法,十日内再送两批粮草至雁门!三,”她指向沙盘上一处不起眼的驿站,“飞鸽传书雁门后方‘安平驿’,着其就地征购周边所有存粮、牲畜,按市价双倍给付,立契为凭,战后由户部结算!所购粮秣,优先保障伤兵营!”
一连串的命令精准、高效,瞬间将断裂的补给线重新接续,甚至开辟了新的来源。她不仅考虑到了眼前的缺口,更预判了后续可能持续的消耗。
“军械司!”林微转向工部官员,“‘惊雷’成品及组件,已运抵何处?”
“回国士,第一批五十具‘惊雷’及配件,已随上一批粮草抵达雁门大营!后续两百具,正在日夜赶工组装,三日后可启运!”工部侍郎连忙回答,眼中带着敬畏。这名为“惊雷”的武器,正是林微借鉴现代手雷与古代火器原理,结合司农监改良火药配方设计出的秘密武器——一种可投掷的铸铁外壳爆炸物,威力惊人。
“好!后续‘惊雷’,分三批,由玄甲卫精锐亲自押运,走不同路线,确保万无一失!同时,将‘惊雷’简易使用手册和注意事项,誊抄百份,快马加鞭送至萧彻殿下手中!”林微语速飞快,“告诉殿下,此物威力巨大,使用需严格训练,谨防误伤!可用于攻坚、破阵、阻敌追击!”
“是!”工部侍郎领命,匆匆而去。
处理完军需,林微的目光落在那些代表伤员的红色标记上,心微微一沉。战争的残酷,最终都落在这些血肉之躯上。“太医院!”她声音沉了几分,“按之前制定的‘分级救治’方案,雁门后方‘安平驿’设为一级伤兵营,配备最全医官、药材。沿途驿站设为二级中转站,负责紧急处理和转运。盛京太医院及筹策阁附属医馆,设为三级救治中心,接收重伤员。所有医药物资,按‘伤情分级配给表’优先保障一级营!苏婉娘主事!”
“下官在!”苏婉娘立刻出列,她如今已是司农监下设“战地医护司”的主官。
“你亲自带队,携我们培养的所有医护学员,以及新配方的‘金疮散’、‘消炎汤’全部库存,即刻启程前往‘安平驿’!记住,你们的任务是救命,也是积累经验!每一个病例,每一次救治过程,都要详细记录,战后汇总分析!”林微的目光带着沉重的嘱托。
“下官领命!定不负国士所托!”苏婉娘神情坚毅,深深一礼,转身快步离去。
命令如同精密的齿轮,在筹策阁这座“战时大脑”的驱动下,高速运转起来。压抑的气氛被一种高效、有序的紧迫感取代。林微如同一位最冷静的棋手,在沙盘与数据构成的棋盘上,调动着千里之外的兵马钱粮,为前线的爱人,支撑起最坚实的后盾。
**(雁门关大营,深夜)**
萧彻刚巡视完伤兵营回到帅帐。浓重的血腥味和压抑的呻吟仿佛还萦绕在鼻尖。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卸下沉重的甲胄,露出被汗水浸透的中衣。桌上,放着林微快马送来的“惊雷”使用手册和……几封厚厚的信。
他先拿起手册,快速翻阅。图文并茂,清晰详尽,甚至标注了不同地形、不同目标的投掷技巧和注意事项。最后一行娟秀的小字写着:“此物凶险,慎用,惜命。盼归。——微”
“惜命……”萧彻低喃,冰冷的眼眸中漾开一丝暖意。他仿佛能看到她写下这两个字时,微蹙的眉头和眼中的担忧。
他展开厚厚的信件。里面并非情话绵绵,而是筹策阁对前线战况的详细分析、后勤补给的进度、各地民情动向、甚至对左贤王战术习惯的推测!条理清晰,数据详实,如同她本人一样冷静睿智。在信纸的缝隙和最后空白处,才有一些蝇头小楷,如同不经意地流露:
“安平驿新到冬麦,磨粉做了些饼,随‘惊雷’同至,不知能否入口?”
“司农监的暖棚里,你赏的那株西域辣椒结果了,红得刺眼,想起你吃烤鸭腿嫌不够辣的模样……”
“盛京落雪了,不大。不知雁门关外,是否已万里冰封?多添衣。”
“墨影报,京中一切安好,勿念。唯念你。”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牵挂和琐碎的分享,却像一股温热的暖流,瞬间驱散了萧彻满身的血腥与疲惫。他仿佛能看到她在繁忙的公务间隙,提笔写下这些字句时,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和强装镇定的模样。
他拿起一块随信附带的、用油纸包好的麦饼,饼身硬实,带着粗粮的朴实香气。他用力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味道并不算好,甚至有些粗糙,却带着阳光和土地的味道,更带着她千里之外的牵挂。
“小花猫……”萧彻低笑一声,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与思念。他将信纸珍重地贴近胸口,仿佛能感受到她的温度。有她在后方,他便可心无旁骛,放手一战!
**(三日后,野狼谷伏击战)**
左贤王企图利用野狼谷的复杂地形,伏击一支大胤重要的辎重队,彻底掐断雁门关的补给咽喉。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支看似普通的辎重队,护卫的却是萧彻亲率的玄甲卫精锐!更没想到,等待他的,是来自“筹策阁”的致命礼物!
当北狄骑兵如狼群般从山谷两侧呼啸而下时,迎接他们的不是惊慌失措的溃散,而是大胤军阵中抛出的数十个冒着青烟的黑色铁疙瘩!
“那是什么?!”左贤王瞳孔骤缩。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绵不绝!火光冲天!铁片、碎石如同死亡的暴雨般向四周激射!冲在最前面的北狄骑兵连人带马被撕成碎片!剧烈的爆炸和气浪将后续的骑兵阵型冲得七零八落,人仰马翻!战马的嘶鸣和士兵的惨嚎瞬间盖过了冲锋的号角!
“是妖法!大胤妖法!”北狄士兵魂飞魄散,攻势瞬间瓦解!
“玄甲卫!冲锋!”萧彻看准时机,长剑出鞘,一马当先!如同黑色的洪流,狠狠撞入混乱的敌阵!他手中长剑翻飞,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蓬血雨,目标直指那杆醒目的左贤王大纛!
左贤王肝胆俱裂,看着那如同杀神般冲来的玄甲统帅,以及周围不断响起的恐怖爆炸声,终于明白自己踢到了怎样一块铁板!他再无战意,在亲卫拼死掩护下,仓惶向谷外逃窜。
野狼谷一战,左贤王精锐折损近半,仓皇北遁。大胤军缴获战马、军械无数,更重要的是,一举打通了至关重要的补给线!“惊雷”之名,如同真正的雷霆,瞬间响彻北狄草原,闻之丧胆!
捷报飞传盛京。当“摄政王殿下亲率玄甲卫,于野狼谷大破左贤王主力,歼敌数千,狄酋仓皇北遁”的消息传入筹策阁时,压抑多日的厅堂内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林微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几乎站立不稳。她扶着沙盘边缘,看着代表萧彻的那面金色小旗依旧稳稳矗立在雁门关的位置,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他没事。他赢了。
她轻轻抚摸着沙盘上那片刚刚经历过血战的“野狼谷”,指尖仿佛能感受到他胜利的余温。烽火连天的日子里,两颗隔着千山万水的心,因共同的信念与无声的默契,靠得更近,也锤炼得更加坚韧。这盘以江山为注的棋局,他们又携手,落下了一记铿锵有力的杀招。然而,战争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盛京城内的暗流,也正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