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4号,在仁爱精神病院住了十年的萧伯,终于在这一天被主治医生宣告病愈,可以回归社会,过回正常人的生活。
为了充分体现对病友的关爱,发扬医院的“仁爱”精神,同时也为了让病友更好地融入社会,融入新生活,医院的领导人特地在萧伯出院前,联系相关部门,给萧伯安排了一份工作,那便是去市区某街道办扫大街。
萧伯一只手拿着医院开出的工作介绍信,一只手拖着行李,走出了自己待了十年的精神病院。
随着身后那扇沉重的大门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他终于等来了他梦寐以求的新生活。
萧伯小心翼翼地将工作介绍信叠好,放进了上衣内里口袋。随后,他又从裤子口袋掏出了另外一张纸条,按照上面写的住址,慢慢往前走着。
在离开精神病院之前,萧伯的主治医生特地给了他这张纸条跟一串钥匙,说纸条上面写的是他之前的住址,那串钥匙就是打开住址上房子的钥匙。
主治医生说,希望那个房子还在,这样他也不至于在出了院之后,还落了个流落街头的下场。
萧伯听着主治医生的话,连连点着头,口中一个劲地说着是是是。
现在,萧伯看着纸条上面的地址,再按照脑海里面的记忆,慢慢沿着眼前这条不知名的大路走着。
他的内心是激动的,也是不知所措的。
他看着眼前的道路,泪眼婆娑着。
即便不小心走到了路中间,身后的来车不耐烦地鸣着喇叭,萧伯也不急不躁。
在他听来,那些平时让人感觉聒噪的汽车喇叭声,终究还是变成了欢送他回家的欢呼声。
只是十年从未踏出过精神病院大门半步的萧伯,看着外面早已变得有些陌生的环境,他还是废了挺大的功夫,才总算找到了地址上所在的那栋大楼。
那栋大楼看着有些楼龄了,大楼外面是用马赛克贴起来的,只是那些马赛克东掉了一块,西掉了一排,使得整栋大楼的外墙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型的俄罗斯方块。
萧伯在心里感叹着,两颗泪珠冲破了萧伯的眼角,顺着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滴落在地,“滴答”“滴答”,那两滴泪珠的落地声几近无声,却明明又是萧伯内心此刻最悲痛的呐喊。
萧伯站着,看着眼前已经破败的大楼,轻轻哀叹了几句,随后,他才怀着有些难以言喻的心情,慢慢走进了这个不知从何时起,早已连大门同安保都没有了的大楼。
萧伯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念着,这是王大妈的家、这是胡婶的房子、这是何大哥门口的过道······
往事历历在目,可惜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从空荡荡的楼道里,从墙角散落的电线堆里,从那一个个破旧不堪的房门处就可以看出,这里的人早已搬离了这座大楼,人去楼空了。
萧伯按照记忆,终于在603房门口,停下了他的脚步。
此刻,萧伯与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家,就只隔了一扇沉重的铁门。他双眼含着泪,颤抖着抬起双手,摸向了眼前早已锈迹斑斑的铁门。
萧伯摸索着,脑海中忽然记起了什么东西,他的眼睛闪过一道光亮,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道:“秀儿,阿蛾,是啊,我还有秀儿跟阿蛾啊!”
可是萧伯刚说完,眼神中好不容易出现的光彩又立刻暗淡了下去。
他后退了两步,看着眼前这个昔日风光不在的家门,自言自语道:“都过去了那么多年了,这里都变成了如今这幅样子,她们怎么可能还会在这里住着呢。”
萧伯说完,一声叹息从他口中发出。
他失落地转过身,准备在台阶上找个地方坐下,这时,一直紧闭的铁门发出了“吱呀”一声响,缓缓向内开启了。
随后,一阵饭菜的香味从铁门后面的屋子里飘了出来,径直灌入了萧伯的口鼻之中。
萧伯愣怔了一下,很快就激动地转过身,终于,他从那扇半开的铁门后面,看到了那张此刻与他的脸一样激动的脸,那张脸,是属于萧伯的妻子——阿蛾的脸。
顷刻间,一股热泪再一次浸湿了萧伯的眼眶,他慢慢走上前,将手伸向了门后的那张脸,同时在那张脸上慢慢摩挲着,他颤抖着说道:“阿蛾,是你,真的是你,原来你还在这里。”
阿蛾轻轻点了点头,她揩了揩眼角的泪珠,哽咽地说道:“不止我在这里,连你的女儿秀儿,也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阿蛾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便忽地从她身后窜出。
那个身影走到阿蛾旁边,拉起萧伯的手,兴奋地说:“爸爸,你终于回来了,我跟妈妈在这里等你等得好辛苦啊!”
萧伯看着眼前这个管自己叫爸,身高却早已高过自己的姑娘,迷茫涌上心头,一时间竟又不知所措了起来。
秀儿跟阿蛾等了萧伯十年,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回来,她们可不想管那么多,二话不说,直接就将萧伯拉进了屋子,拉到了餐桌旁坐下,催促萧伯吃饭。
他们一家三口在时隔十年之后,终于坐在一起吃饭了。
从聊天中,萧伯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十年时间,已经足够让那个原本成天追在自己屁股后头,哭着喊着要他抱抱的小姑娘,出落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萧伯看着眼前变成了大姑娘的秀儿,一股莫名的感动油然而生。
他又转头看了看身旁,那十年前头上还布满了一缕缕青丝,可如今那青丝早已变成斑斑白发的糟糠,一股愧疚之感又不自觉地涌上了心头。
这一夜,他们一家三口相视着,相伴着,将这十年来的思念不停诉说着。
可惜,一夜的时间,是道不尽他们之间的思念之情的。
天亮了,萧伯依依不舍地告别了阿蛾跟秀儿,拿着医院开的工作介绍证明早早出了门。
从这一刻起,萧伯下定决心,他一定要承担起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全部责任,将这十年来,亏欠给妻子及女儿的一切,用余下的时间与生命,统统弥补给她们。
好在街道办的领导也算比较好说话,在看了医院给萧伯开的工作证明之后,二话不说,马上就给萧伯安排了工作。
第二天,萧伯终于正式踏上了工作岗位,而他清扫的街道,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这样即便他工作得再晚,也并不妨碍他回家与妻女的团聚。
终于,在离开精神病院之后,萧伯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团圆生活。
即便朝五晚十,萧伯也乐此不疲,他每天都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兢兢业业地打扫着每一条街道,兢兢业业地清理着街道上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