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教授的邀请

艾米丽决定同时打出两张牌，让“表演”与“思想”互相交织会比大多数演员更令人印象深刻。

她没有直接吹嘘里奥的才华，而是巧妙地为考夫曼教授构建了一个“难题”。

那份里奥在科普兰教授课堂上完成的关于《一个人的远征》的分析报告是一份好素材，她将此附在邮件内以作开场，紧接着附上那段准备好的视频，并将其定义为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充满了原始力量和“表演的危险性”的样本。

在邮件的正文中，她将这两样里奥的核心竞争力“并置”，然后以一个困惑的后辈口吻，向考夫曼教授“求教”：

她作为一个年轻的经纪人，面对一颗随时可能因为“巫术”而自我毁灭的星辰，该怎样引导？”以及“我该拿这么好的演员怎么办？”

写完邮件后，艾米丽将它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翻，突然觉得这像一份拿到诊断报告的亲属向“业内有名的主治医师”发下的求助信。

她不由笑了笑，并在确认完没有任何错误后定下了明早9点按时发送。

她关上电脑，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剩下的，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这是一场赌局。

她已经押下了她的筹码。

现在只等庄家开牌。

……

第二天早上九点。

邮件像一艘驶入未知海域的小船，带着里奥的灵魂和艾米丽的野心，消失在电子信号的海洋里。

同一时间，位于帕萨迪纳林荫道边的一栋住宅里。

从地板延伸至天花板的巨大书架，像一座由知识与光影筑成的古老堡垒，这里没有比弗利山庄常见的浮夸泳池和炫耀性的艺术收藏，离亨廷顿图书馆并不太远。

——这是一座属于学者的房子，它属于伊莱·考夫曼。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皮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雪茄醇香，每一个角落似乎都沉淀着时光和思考的重量。

请理解一位老人的睡眠质量，这位教授习惯性在六点半起床，七点开始处理事务。

今天的考夫曼教授没有课。

早上九点，他刚刚结束了与一位欧洲导演的越洋通话，正在给自己泡一杯伯爵红茶。

在上午处理完重要的通话后，考夫曼教授通常会用半小时的时间来浏览一些邮件和行业资讯，这是他保持与世界连接的方式。

在点开私人邮箱熟练地删掉了几封垃圾邮件后，一封来自CAA的邮件标题让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关于表演理论的探讨】。

CAA的经纪人，跟他探讨理论？

这倒是个新鲜事。

他点开了邮件。

发件人的名字叫艾米丽·张。

一个模糊的名字，他不认识。

这也很正常，CAA这种商业机构很喜欢给自己的“产品”搞推销。

如果不是这封邮件的标题让他有些困惑，恐怕就直接进了他的垃圾箱。

然而，当看到邮件中那个名叫“里奥·万斯”的演员名字时，记忆的碎片才终于拼接起来。

他想起来了。

是几个月前，那个《拾荒者》中贡献惊艳演技的年轻人。

那个故事不值一提，表演却是极其出彩。

短篇太粗糙，篇幅也太短，他记不得太多，只记得那是一个眼神里有故事，表演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男孩。

他记得自己当时很欣赏他，还破例为他增设了一个奖项。

之后……啊…没有之后了。

毕竟，这里可是好莱坞，有才华的新人如过江之鲫，大部分都会迅速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有了经纪人，而且还是CAA的，毕竟那个所谓的“电影节”太小太内部了，说句无人在意也不为过。

他之所以会去颁奖，也不过是因为都是学生作品而已。

这让他产生了一丝兴趣。

伊莱·考夫曼点开了邮件。

邮件的行文谦卑而得体，充满了精心设计的“冒昧”和“诚惶诚恐”。

考夫曼看了一辈子剧本，看个开头就能明白这封邮件背后的隐喻，一个卖家的自我推销。

他略过了邮件里那些无用的废话，直接点开了附件。

他先点开了那个名为“《一个人的远征》角色分析”的文档。

作为戏剧理论的泰斗，他见过太多对这部经典剧作的解读，大部分都大同小异，无非是些课堂理论的复述。

但这篇不同。

当“葬礼仪式”这个颠覆性的观点映入眼帘时，他那因看过太多平庸文字而显得有些波澜不惊的眼神，闪过一丝惊讶的亮光。

观点奇异的报告。

里面分析的不是人物的心理，而是人物在戏剧结构中的“功能”。

这不只是演员的视角，这几乎是编剧和导演的视角。

“有点意思。”考夫曼靠在椅背上调整了一下坐姿，自言自语道。

这个时候，他对那个男孩的印象，已经从一个“有灵气的，会表演的新人”，悄然转变为一个“懂得思考的年轻人”。

这在如今的好莱坞很是难得。

他怀着更高的期待，将鼠标移向了另一个视频文件。

视频开始播放。

画质还可以，但是光线有些昏暗，但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当画面里那个熟悉的，轮廓分明的年轻人抬起头时，考夫曼下意识地向前倾了倾身体。

他看到了——那不是表演。

或者说，那是一种他只在黄金时代的那些传说中的演员身上见过的，近乎于“通灵”的表演方式。

男孩的肌肉最细微的颤栗，瞳孔在恐惧与狂喜之间的剧烈变化，以及最后那个纯粹到令人心碎的笑容……这一切都不是通过技术可以“设计”出来的。

这是一个演员，将自己的感官系统完全格式化，然后允许一个全新的灵魂进入，并用自己的血肉作为媒介，将那个灵魂诞生的瞬间完整呈现出来的过程。

考夫曼面无表情地关掉了视频。

书房里，只剩下他平稳但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他终于明白，那天在颁奖礼上，自己感受到的那股冲击力从何而来。

这个年轻人拥有的是一种天赋。

危险的，以燃烧自我为代价的，与角色灵魂共振的天赋。

这让他感到兴奋，也感到一丝担忧。

他活的太长，见过的天才也并不在少数，他们大多的结局并不好，像流星一样划过好莱坞的天空，璀璨夺目，却也因为无法驾驭自身的光芒而迅速燃尽。

他不想看到又一颗这样的星辰，在被商业机器榨干所有灵气后，过早地陨落。

【也许这是一个需要我引导保护的火种。】考夫曼这样想着。

他需要亲眼见见这个年轻人。

他需要确认那个挥舞着这种危险天赋的男孩，是否意识到了自己手中武器的分量，以及他是否拥有足够强大的内心，去承受每一次“燃烧”所带来的反噬。

考夫曼拿起桌上那部样式古老的电话，拨通了那个经纪人在邮件签名里留下的那个私人号码。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一个年龄不太大女声。

“考夫曼教授？”

“张小姐，”伊莱·考夫曼的声音温和但清晰，带着长者的沉稳，“你很有眼光，你的演员，也很有才华。”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短促吸气声，这让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年轻经纪人此刻的表情。

他话锋一转，语气状似随意地问道：“那份关于《一个人的远征》的分析报告，也是他写的？”

一个微妙的试探，考验着对方的诚实与智慧。

“教授，”艾米丽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尊敬，回答得滴水不漏，“思想是属于艺术家的，我只是提供卖货渠道商人，里奥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这个回答，让考夫曼有些放心。

这个年轻的经纪人，聪明知进退，且忠诚于她的客户。

这很好。

一个危险的天才，正需要一个这样清醒的守护者。

“你们是为了《寂静的回声》对吗？”考夫曼说，“下周，就在下周二，让你的演员，里奥·万斯，到我家里来一趟。”

他没有理会艾米丽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感谢，而是用一种近乎叮嘱的语气补充道：

“你让他过来就可以了，我有些关于表演的问题想和他聊聊。也顺便看看除了才华之外，这个年轻人，还拥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