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炸开的瞬间,路西恩的视网膜被烙上无数倒悬的星图。
那些星点并非氢原子的辉光,而是阿莱桑德罗思维织就的法则锁链。
每颗星辰都对应着一株植物的基因序列,猎户座的腰带化作三株捕蝇草的锯齿,北斗七星的斗柄缠绕着野蔷薇的藤蔓。
“观测者?”阿莱桑德罗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教室的天花板突然化作液态汞池,每一滴金属都倒映出路西恩惊骇的脸,连瞳孔里跳动的恐惧都被折射成七道光谱,“在我的领域里,连光速都要向我鞠躬,就像向日葵永远朝着太阳转动。”
话音未落,那些苍白铃兰渗出的黑血突然逆流而上,在空中凝结成违背重力的血色瀑布。
水珠坠落时分裂成的微型黑洞,边缘缠绕的时空弦竟在缓缓抽芽。
所过之处,课桌的棱角融化成黏稠的树胶,数字时钟的指针倒着旋转,在表盘上刻出年轮般的纹路,连路西恩的心跳声都变成了降B调的钢琴音阶,与诊所后院捕蝇草叶片开合的频率完美同步。
“这招叫「熵减之雨」。”
阿莱桑德罗的身影在黑洞间闪烁,机械义眼射出的蓝光将空气电离成紫色光带,光带里浮动着无数植物细胞的全息投影。“现实中不可能存在?但你视网膜上的视紫红质正在记录它,你的听觉皮层正在解析它,当大脑承认它存在,那些黑洞边缘的藤蔓就会顺着你的视神经爬进颅腔,在海马体上开出倒生的花。”
路西恩挥动「噬魇之臂」劈开迎面而来的黑洞,却发现手臂穿过的刹那,指尖的粒子开始透明化。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掌正逐渐变成玻璃质感。
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纠缠态的光量子,在皮肤下游走成蛛网般的光路,光路交汇处竟长出细小的苔藓,每片叶瓣都清晰地印着他五年前的指纹。
“喜欢「波粒逆转」吗?”
阿莱桑德罗轻响指,教室墙壁突然渗出无数只蝴蝶,翅膀上的纹路与野蔷薇叶脉完美重合,翅尖还沾着霞飞路老洋房墙角的泥土,“你的细胞在按我的剧本坍缩,就像我诊所里的捕蝇草,总会循着光线生长,它们记得你五年前蹲在门口时投下的影子,现在正沿着记忆里的轨迹爬向你的心脏。”
蝴蝶扑扇翅膀的瞬间,路西恩突然感到骨骼在剧烈震颤,不是物理层面的震动,而是构成骨骼的原子开始违背泡利不相容原理,彼此穿透、重叠。
他的左臂从肩膀处开始透明,能看见对面墙壁上的藤蔓正穿过自己的肱二头肌,藤蔓上的刺勾住几根神经纤维,抽出的髓鞘液在空气中凝成晶莹的露珠,露珠里浮着五年前那个梅雨季的倒影:他蹲在诊所门口,看雨水把蚂蚁洞冲成小溪,鞋尖沾着星星点点的泥渍。
“别挣扎了。”
阿莱桑德罗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路西恩耳边,带着雨后泥土的湿润气息,混杂着野蔷薇的甜香与福尔马林的微苦,“你以为的「真实」,不过是我允许你看见的参数。现在,尝尝这个……”
他抬手时,那些缠绕黑洞的时空弦突然绷直,化作一柄柄由星尘构成的长戟,戟身缠绕着细碎的捕蝇草叶片,叶片边缘的锯齿还沾着五年前的雨水。
戟尖刺破虚空的刹那,周围的光线开始呈现出莫比乌斯环般的扭曲,路西恩的瞳孔里,长戟的影像与自己后心的位置重叠,仿佛这柄武器正同时存在于过去与未来,过去的戟尖扎在诊所后院的泥土里,未来的戟刃已经穿透他的胸腔。
“这叫「因果之戟」。”
阿莱桑德罗的机械义眼闪烁着复杂的光,虹膜里倒映着两重景象:一边是五年前飘落的捕蝇草叶子,一边是此刻路西恩后心渗出的血花。
“它会先刺穿你的记忆,再让现实中的伤口追上来,就像五年前你路过诊所时,一片捕蝇草叶子恰好落在你书包上,叶脉的纹路在帆布上印下浅浅的痕,现在才在你枕叶皮层生根,那不是我放的,是风的选择,风总爱把种子带到该去的地方。”
剧痛从后心炸开时,路西恩终于明白,阿莱桑德罗的能力根本不是制造幻觉——而是以植物为媒介,将“自然秩序的修正欲”强行编码进他的神经突触。
“他……他目前对我所进行的任何不致死攻击,在我这里都将是「真实」”
那些缠绕黑洞的藤蔓是法则的触手,那些逆流的血珠是平衡的砝码,任何违背法则的存在,都会像被菟丝子寄生的灌木,在物理层面被绞杀、吞噬。
当他看见长戟刺穿自己的瞬间,脊髓已经向全身发出了“被贯穿”的信号。
现实中。
诊所营养液里的躯体正同步喷出鲜血,心电图上的波形开始像被揉皱的纸般紊乱,而培养皿旁摆放的捕蝇草,叶片突然剧烈开合,接住了几滴溅落的血珠,叶缘的锯齿竟泛起满足的红光。
“下一招,该让你见识「逻辑悖论炮」了。”
阿莱桑德罗的身影彻底融入光带,空中的血色瀑布突然倒流回铃兰花瓣,花瓣上的纹路开始重组,变成路西恩五年前数学课本上的函数图像,而那些微型黑洞则开始吞噬彼此,形成的能量漩涡里浮着无数粒种子。
“想想吧,当你同时存在于‘被撕碎’和‘没被撕碎’的叠加态,你的大脑会先一步崩溃——就像试图理解‘枯枝突然开出食人花’的疯子,神经突触会在两种逻辑里反复熔断。”
路西恩的视野开始分裂,一半看见自己被黑洞吞噬,碎成的粒子在能量漩涡里发芽。
一半看见自己站在原地,皮肤表面长出细密的根须。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官信号在丘脑里激烈碰撞,让他突然呕吐起来。
吐出的却不是胃内容物,而是几片带着锯齿的捕蝇草叶子,正是五年前落在书包上的那种。
“感觉到了吗?”阿莱桑德罗的声音带着一丝惋惜,像园丁看着被虫蛀的幼苗,“你的神经正在背叛你,你的意识正在成为自然法则的画布,现在,告诉我,你还觉得自己能违抗秩序吗?那些你以为的反抗,不过是种子在土壤里挣扎的徒劳。”
当最后一片叶子从路西恩嘴角飞出,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透明化,能看见阿莱桑德罗正站在自己的“内部”,指尖轻触着心口那枚齿轮状种子。
种子表面的裂痕正在扩大,渗出的幽蓝光晕不再温暖,而是像无数根细小的藤蔓,顺着血管爬向四肢百骸,将他失控的能量源源不断地导出,那些能量在空气中凝结成花粉,被阿莱桑德罗机械义眼旁的通风口吸入,那里装着个微型培养舱,里面的捕蝇草正疯狂生长。
“这才是我的能力——「幻蝶居」,我的能力本质是操控梦境,让梦境影响现实,但如果想使用一些高级的攻击的话,得集中精神,所以我才会使用植物进行攻击”
阿莱桑德罗的指尖与种子接触的地方,迸发出刺眼的白光,光里浮动着两株植物的虚影。
一株是五年前的路西恩,像株安静的多肉,一株是现在的他,像株疯长的荆棘。
“我不是偷取记忆,我是在修正偏离轨道的现实,就像花匠修剪徒长的枝桠。”
白光里突然飘来片野蔷薇花瓣,沾在路西恩透明的手背上,花瓣上的绒毛蹭过皮肤,传来真实的痒意。
那是五年前老洋房墙头上最肥美的一朵,他当时曾想摘下来,却被阿莱桑德罗递来的柠檬糖引开了注意力。
“五年前你蹲在诊所门口看蚂蚁搬家时,我就在二楼窗口。”
阿莱桑德罗的声音柔和了些,机械义眼里的蓝光泛起涟漪,像阳光洒在养着水培植物的玻璃缸。
“那时你的精神力场像滩平静的湖水,连蝴蝶停在你肩头都不会惊起波纹,多好的状态,像密封在玻璃罩里的生态瓶,稳定,自足。”
路西恩的记忆被拉回那个午后:他确实在老洋房门口蹲了很久,看雨水把蚂蚁洞冲成小溪,看工蚁们扛着蚁卵往高处迁移。
阿莱桑德罗撑着黑伞走出来时,伞檐滴落的水珠在他脚边砸出细小的水花,递来的柠檬糖用玻璃纸包着,印着捕蝇草的图案,齿轮挂饰在伞下轻轻晃动,当时他觉得那声音像风铃,现在才听出是植物生长的簌簌声。
“如果你的「噬魇之臂」没觉醒,此刻应该在考场里演算三角函数。”
阿莱桑德罗指尖的红光褪去,种子渗出的光晕重新变回幽蓝,像诊所里恒温培养箱的指示灯,“我会在诊所后院种满捕蝇草,给它们读叶芝的诗,偶尔看见你背着书包经过,或许会喊你进来喝杯薄荷茶,让你看看新发芽的多肉,那些叶片胖乎乎的,从不惹是生非。”
他忽然挥手打散那些微型黑洞,教室的墙壁变回熟悉的米白色,黑板上还留着半截未擦的函数图像,是程宇航昨天数学课上没解完的题。
血色瀑布化作铃兰花瓣,簌簌落在课桌上,竟带着真实的清香,与五年前诊所窗台那盆铃兰的气味一模一样,连挥发在空气中的分子结构都分毫不差。
阿莱桑德罗弯腰拾起片花瓣,机械指节轻轻摩挲着纹路,像在触摸易碎的蝶翼,“只是喜欢它们遵循自然法则的样子——生根时会避开石头,发芽时会朝着阳光,枯萎时会把养分还给土壤,从不会突然爆发出毁天灭地的能量,不会像你这样,把自己的人生变成失控的野火。”
路西恩的骨骼震颤突然停止,透明的手臂开始恢复实体,皮肤表面的根须缩回毛孔,只留下几处淡绿色的印记。
他想起五年前诊所窗台上的多肉植物,每片叶子都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切口处涂着透明的保护剂,当时觉得是强迫症,此刻才懂那是种偏爱,偏爱那些不会“失控”的、温顺的存在,就像收藏家呵护着脆弱的瓷器。
“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阿莱桑德罗把花瓣别在路西恩胸前,动作轻得像在摆放植物标本,指尖的机械关节特意放缓了速度,生怕碰碎了什么,“我从没想过干预你,直到昨天……”
他抬头看向窗外,天空不知何时变回了五年前的梅雨色,雨丝斜斜地织着,在窗玻璃上划出细长的水痕,像植物茎秆上的导管。
“「噬魇之臂」觉醒那天,你家小区的梧桐树突然集体开花,花瓣在暴雨里结成金色的网——这种级别的能量暴动,就像温室里突然长出参天巨树,撑破了玻璃穹顶,压垮了周遭的花架,想不注意都难。”
路西恩的太阳穴不再刺痛,那些被抽离的意识开始回流,带着福尔马林的微苦与雨水的清冽。
他终于明白阿莱桑德罗眼中的“宽容”是什么,那是对顺应自然者的温柔,会为它们挡风遮雨;是对打破平衡者的决绝,会毫不犹豫地连根拔起。
就像园丁会为结果的果树搭支架,也会用修枝剪斩断疯长的杂枝,哪怕那杂枝上开着再美的花。
“如果没那股力量,你在我眼里永远是那个蹲在门口看蚂蚁的小孩。”
阿莱桑德罗转身走向教室后门,银链上的齿轮挂饰轻轻碰撞,发出五年前那阵风铃般的声响,与诊所里植物生长的声音渐渐重合,“我会在你毕业那天,送你盆捕蝇草当礼物,告诉你它的学名怎么念Dionaea muscipula,多好听的名字啊。”
“我会教你怎么浇水,怎么晒太阳,看着它安安静静地长大,虽然我们没见过几面,但植物会替我们记住那些平淡的日子。”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框阴影里时,最后一片铃兰花瓣落在路西恩掌心。
花瓣上用叶脉写着行小字,是用植物生长素勾勒的痕迹,需要对着光才能看清:“可惜你长成了不该有的模样,像株挣脱花盆的野草,最终只能被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