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沫……找到你了……”通讯频道声音断断续续,被强烈的电磁干扰撕扯得支离破碎,像生锈的锯子在锯我的神经。
娜塔莎!
刚刚的声音像一桶冰水,瞬间浇灭了我所有的昏沉和侥幸。剧痛被汹涌的肾上腺素强行压下。
我猛地弹起来,动作牵动腰伤,一阵尖锐的抽痛让我眼前发黑,但我顾不上了。连滚带爬地扑向驾驶舱角落那个金属柜。“咔哒”一声,柜门弹开,里面躺着一套深灰色的作战服和配套的头盔、战术腰封,这是我仅存的救命稻草。
我粗暴地扯开身上破烂的连体工装,冰冷的作战服内衬紧贴汗湿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我扣上腰封,沉重的能量手枪和几个能量弹匣卡入槽位,熟悉的重量稍微给了我一丝虚假的安全感。最后是头盔,伴随着密封圈轻微的气密声响,世界瞬间被一层略带弧度的合成视界所笼罩。在看向飞船监控画面,我瞳孔骤缩:几个穿着流线型、表面带着奇特鳞片状纹路的黑色作战服的身影,正如同幽灵般敏捷接近,动作迅猛致命,直扑我的飞船而来!为首那个身影,动作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和致命的精确,正是娜塔莎。
“操!”我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猛地拍下紧急逃生通道的开启按钮。飞船侧下方一块地板瞬间滑开,露出外面灰蒙蒙、空气中飘浮着大量不明尘埃的荒凉景象。一股带着浓重铁锈和化学品腐败气息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
我将动力靴的输出功率瞬间推至极限,整个人像一颗被弹射出去的炮弹,迎着那股污浊刺鼻的风,狠狠投向下方那片巨大、杂乱、如同钢铁巨兽腐烂尸骸般的废弃工厂区。
动力靴的喷射口爆发出短暂的蓝色光焰,抵消了我下坠的大部分冲力,但仍不足以让我优雅落地。沉重的撞击感顺着腿部骨骼传递上来,我在一片破碎的瓦砾和扭曲的金属支架上狼狈地翻滚卸力。头盔视界角落,生命维持系统的读数因为刚才剧烈的氧气消耗而急促地闪烁了几下。
稳住身体的瞬间后,我立刻回头望去,我的飞船就像一个被粗暴撬开外壳的可怜牡蛎,娜塔莎的一个手下正弓着身,在那个紧急逃生口张望。下一秒,一道猩红的高能粒子束几乎是擦着我的头盔呼啸而过。
被发现了,跑!
肾上腺素在血管里疯狂燃烧。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巨大的废弃厂房中亡命奔逃,动力靴每一次沉重的蹬踏都在布满灰尘和油污的地面上留下清晰的印记。锈迹斑斑的巨型反应釜、断裂坍塌的输送带钢架、堆积如山的废弃机械残骸构成了一个庞大而扭曲的迷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机油和某种有机物腐烂混合的怪异气味,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像在吞咽砂纸。
一个急停转向,我扑进一排倒塌的储料罐形成的狭窄缝隙。几乎就在我身体隐入阴影的瞬间,两束猩红的光束交叉着扫过我刚才停留的位置,灼热的粒子流将地面熔出两道焦黑的沟壑,空气都因高温而扭曲。
“没用的,小老鼠!”娜塔莎的声音冰冷地穿透了物理距离,直接在我头盔的内部扬声器里响起。她入侵了我的通讯系统!“这地方很快就会被我们梳理一遍。你浪费了太多时间。”
我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金属罐壁,心脏狂跳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汗水顺着眉弓流下,在合成纤维的内衬上留下一道湿痕。腰侧的旧伤因为持续的狂奔和紧张而再次剧烈地抽搐着。我甚至能从她冰冷的声音里,想象出她此刻的表情——那种猎人欣赏陷阱中猎物徒劳挣扎的、带着残忍兴味的表情。
必须脱离他的追踪!我猛地扯下头盔,粗暴地扯断里面几根关键的通讯线路模块,将它狠狠塞进旁边一个满是粘稠污垢的废弃齿轮箱深处。世界瞬间安静了不少,但那致命的压迫感并未消失,扫描仪的嗡鸣声依旧在逼近。
没有头盔增强视野,我眼前的世界更加昏暗和模糊。我猫着腰,凭借残存的能量手枪上简陋的微型战术灯那点可怜的光斑,在巨大的钢铁丛林中穿梭。绕过一堆坍塌的管线,眼前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似乎是过去的主装配区,地上铺满了厚厚的尘土和各种破碎的零件残骸。开阔地对面,是一排同样破败、黑洞洞的附属车间入口。我强行压下恐惧,准备冒险冲刺穿过开阔地,就在此时,我脚下一空!
“嚓啦——咔嚓!”
那块伪装成坚实地面的厚重隔热板早已被下方的潮湿和锈蚀噬空,瞬间碎裂,我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就随着断裂的金属碎片和几十年的陈腐灰尘,直坠而下。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我重重地摔在一层粘稠冰冷、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淤泥里。
头顶那巨大的破洞口传来了娜塔莎清晰冰冷、带着一丝毫不意外嘲弄的声音:“G3,标记位置。目标坠落,地下洞穴。照明弹准备。其他人,封锁所有可能的出口。他这次……插翅难飞。”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沉到了比这淤泥更深的冰窟里。完了,瓮中之鳖。
噗!噗!
还不容我挣扎爬起,两团刺眼的光芒带着尖锐的呼啸声,被某种发射器准确地投入洞穴。它们在半空中骤然爆开,如同两颗小型的白色太阳,释放出足以灼伤视网膜的强光!整个洞穴瞬间亮如白昼,无处遁形!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得眼前一片惨白,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同时,头盔被破坏的代价也显现出来——没有过滤强光的功能!在短暂的致盲中,我凭着最后一丝本能,不顾一切地向旁边翻滚。
哒哒哒哒!
炽热的高斯步枪子弹如同死亡的冰雹,精准地泼洒在我刚才摔倒的位置!淤泥被炸得飞溅起数米高,恶臭在灼热的空气中弥漫。子弹打在潮湿的岩壁上,碎石和尖锐的晶体碎片如同弹片般四处迸射,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强光开始减弱,但我暴露的位置已经被彻底锁定!
“他在那边!三点钟方向!压制!”一个粗嘎的男声吼道,带着猎物的兴奋。
“交叉火力,别让他再钻洞!”另一个声音快速呼应。
黑暗不再是掩护,反而限制了视野。我像一只被强光灯罩住的虫子,在洞穴底部疯狂地扑腾、躲避。借着照明弹残余的光芒,我连滚带爬地扑向一块巨大的、布满孔洞的石灰岩柱后方。子弹紧咬着我的脚后跟,打得石柱表面碎石乱飞。
“滋——轰!”一道更加粗壮的猩红色光束扫过石柱顶部,瞬间将一大块岩石熔化成赤红的岩浆,滴滴答答地落下,灼烧着下方的淤泥,发出“嗤嗤”的声响和更加刺鼻的焦糊味。是娜塔莎的手炮!强烈的辐射热浪隔着岩石都能感受到。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混合着冰冷的淤泥,带来刺骨的寒意。
“出来,王沫!”娜塔莎的声音穿透了枪声和爆炸声,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优雅从容,“你让我很失望。本以为你能给我带来点乐趣,结果这么快就走进了死胡同?”
我蜷缩在石柱后,剧烈的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腰侧剧烈的抽痛。能量手枪在刚才的坠落和翻滚中不知去向,冰冷的淤泥淹没到我的大腿。绝望如同这洞穴里的黑暗,冰冷粘稠,几乎要将我淹没。难道真要死在这个散发着恶臭的烂泥坑里?
头顶传来了金属摩擦和绳索绷紧的声响。他们要索降下来了!不行!绝对不行!坐以待毙就是死!
目光在强光照射下昏暗的洞穴深处疯狂扫视。除了巨大的石笋、滴水的钟乳石、滑腻的岩壁和厚厚的淤泥,似乎没有任何出路。但在照明弹最后的光晕边缘,在靠近一处特别凹陷、布满厚厚絮状苔藓的岩壁角落……那里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照明弹惨白光芒的异样?
那是一丝幽蓝,非常非常微弱,几乎被强光和蒸腾的水汽淹没。
但它存在!而且,它似乎……在和我手腕上那个冰冷沉默的手环环产生着某种呼应?我的手腕内侧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麻痒和温热感。
那是什么?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犹豫!趁着娜塔莎的话音刚落、她的手下正在索降的短暂间隙,我猛地深吸一口气,爆发出残存的所有力量,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手脚并用地从藏身的石柱后冲出!
“他出来了!!”
“开火!”
子弹和光束瞬间交织成死亡的罗网,在我身后和身侧的淤泥中炸开。泥浆、碎石、灼热的水汽劈头盖脸地砸来。我死死盯着那片幽蓝微光的方向,在破碎的光影和致命的弹道缝隙中亡命冲刺。每一次落脚都深陷淤泥,每一次迈步都沉重无比,肺部火烧火燎,腰侧的剧痛几乎让我昏厥。
到了!
那片凹陷的岩壁近在眼前,覆盖着厚厚的、如同腐烂丝绒般的墨绿色苔藓!而那点幽蓝微光,正是从苔藓最深处隐隐透出!它似乎来源于岩壁本身?后面有空洞?
“没有退路可言!”我低吼一声,合身撞了过去。
预想中撞击坚硬岩壁的剧痛并未传来。覆盖苔藓的岩壁发出沉重的、刺耳的呻吟,竟向内反转!那不是岩石!是一扇几乎被厚重苔藓和沉积物完全覆盖、伪装得天衣无缝的巨大金属门!
门轴早已锈蚀不堪,在我全身力量的撞击下,只向内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勉强挤过的缝隙,门扇边缘与地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我毫不犹豫,几乎是滚了进去!
“砰!”
就在我身体扑入门内黑暗的瞬间,一颗子弹擦着我的肩胛划过,灼热的痛感传来,作战服被撕裂,皮肉绽开。紧接着,沉重的金属门似乎被外面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发出沉重的闷响,但锈蚀的门轴似乎卡死了,那道缝隙顽强地保留着,没有完全闭合。
门内,一片死寂的黑暗。混合着金属锈蚀和尘土的味道,与外面洞穴的腥臭截然不同。
门外,立刻传来娜塔莎愤怒的厉喝:“他就在里面!冲进去,快!”
门内安静得可怕。
我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想去按住肩头的伤口,手腕上那个一直沉默的、来历不明的金属环,就在抬手的瞬间,陡然亮了起来!
不再是洞穴外那若有若无的感应微光。此刻,它就像一枚沉睡的星辰被骤然激活,释放出纯净、稳定、深邃的幽蓝色光芒!光芒并不刺眼,却异常明亮,瞬间驱散了身前一小片浓稠的黑暗,将我沾满泥污和血污的手腕映照得一片冰冷幽蓝!
在这突如其来的幽蓝光芒映照下,我僵了一下。
光芒所及之处,不再是想象中逼仄的岩洞或废墟。眼前,赫然是一个巨大的人工空间!穹顶高耸,隐没在幽蓝光芒无法企及的黑暗深处。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积尘,隐约可见下方硬质地板的轮廓。
而就在这空旷空间的中央,在那幽蓝光芒像舞台追光般照亮的核心——
停着一艘船。
一艘线条流畅、造型奇特的小型飞船。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银灰色,即使在厚厚的尘埃覆盖下,其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轮廓依旧清晰可见。船身上没有任何我所熟知的势力徽记,只在靠近船腹的位置,有着数个排列成奇异几何图案的凹槽。它就那样静静地蛰伏在巨大的空间里,像一头沉睡在时光深处的金属巨兽。
我目瞪口呆,仿佛连门外那致命的撞击声都瞬间远去。这废弃工厂的地底洞穴深处,竟隐藏着这样一艘飞船?它是谁留下的?为何在此?
更诡异的是,当我目光聚焦在那艘飞船船腹的奇异几何图案上时,手腕上的金属环——此刻正散发着纯粹幽蓝光芒的手环——其光芒的强度和频率,竟微微地、同步地发生了改变!仿佛在无声地呼应,仿佛沉睡的巨兽感应到了唤醒它的钥匙!
一股难以言喻的电流感从手环接触的皮肤瞬间蔓延至全身,带着一丝冰冷的悸动。这艘船……和我的手环……有联系!
“砰!轰隆——!”
一声猛烈的撞击狠狠砸在金属门上!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撕裂声,那道狭窄的缝隙被强行撕开、扩大!扭曲变形的门扇边缘,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片装甲手套的手粗暴地伸了进来,用力扒住门框!门外,娜塔莎冷酷的声音带着一丝胜利在望的残忍穿透缝隙:“找到你了,小老鼠!游戏结束了!”
冰冷的绝望瞬间被更强烈的求生欲点燃!手环的光芒就是此刻唯一的指引!
没有任何犹豫,我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肩头和腰肋撕裂般的剧痛,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朝着那艘沉寂的银色飞船发足狂奔!脚下的积尘被掀起,在幽蓝光晕中形成朦胧的烟幕。视线死死锁定飞船侧面一个微微凹陷、可能是舱门入口的位置!
是死是活,就交给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