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焚脉煅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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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粘稠。灵魂如同被撕碎的破布,浸泡在冰冷的墨汁里。每一次试图凝聚意识,都被识海深处残留的、那张覆盖星河的恐怖牧武图碾得粉碎。亿万气泡囚笼,仙域看台,蠕动巨幕上冰冷俯瞰的诡异之眼…那景象带来的渺小与恐惧,比葬神渊的煞气更蚀骨,比猩红枷锁的禁锢更沉重。
“嗬…嗬…”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在破败的土地庙内回荡。每一次抽吸,都牵扯着胸前那勉强被药物灵力封住的恐怖凹陷,带来碎裂般的剧痛。冰冷的雨水顺着屋顶破洞,如同断线的珠子,砸在脸上、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却浇不灭体内那团新生的、混乱燃烧的火焰。
陈尘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在头顶那方被火光映照得影影绰绰、布满蛛网和霉斑的破败屋顶上。篝火在角落噼啪作响,摇曳的火光将他残破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斑驳脱落的土墙上,如同挣扎的鬼魅。
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一寸筋骨血肉。但比剧痛更清晰的,是丹田深处那颗新生的、缓缓旋转的“东西”。
暗金色。混沌初开。如同宇宙坍缩的奇点。微弱,却沉重得仿佛能压塌山岳。丝丝缕缕的赤红煞焰、灰黑气流、冰冷的银白禁锢之光…还有一丝源自脊柱深处的不屈战意,如同纠缠的毒龙,在那混沌的暗金核心中疯狂地扭动、冲突、试图相互吞噬湮灭!
武道真丹?不!这根本不是什么温顺的金丹!这是一颗由葬神渊污浊煞气、《焚脉诀》焚身烈焰、武祖脊骨凶戾战意、猩红枷锁破碎后残余的禁锢之力…在白芷心头精血那浩瀚生命力的强行糅合下,诞生的…混沌暴君!
每一次旋转,都像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丹田内疯狂搅动!破碎的经脉被这股狂暴混乱的力量反复冲刷、撕裂!刚刚被白芷强行粘合的胸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右臂上,那道猩红枷锁崩碎后留下的暗红色疤痕,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痛感深入骨髓!仿佛那断裂的枷锁,正以另一种形式,诅咒着这逆天而生的力量!
“呃啊…”陈尘喉咙里挤出压抑的痛苦嘶鸣,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冷汗如同溪流般滚落,瞬间又被冰冷的雨水打湿。他想动,想控制这股体内翻江倒海的毁灭洪流,但身体如同被钉死在泥泞的地面,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唯有左手,依旧死死地攥着那截冰冷沉重、与他脊柱骨纹共鸣的暗金脊骨。骨体深处传来的微弱搏动,如同垂死巨兽的心跳,是混乱中唯一的锚点。
就在这时,身旁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却如同冰玉碎裂般的呻吟。
陈尘艰难地转动眼珠。
白芷蜷缩在他身旁的泥泞里。素白的衣裙早已被血污和泥浆浸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心口偏左那草草包扎的伤口,暗红的血渍正无声地向外洇开,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罂粟。肩头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更是触目惊心,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祥的青黑色。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最上等的薄胎白瓷,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随着她急促而微弱的呼吸微微颤动。
她似乎陷入了深沉的昏迷,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就在陈尘目光落在她身上的瞬间,她那沾满血污和泥浆的左手,极其轻微地、仿佛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指尖似乎想蜷缩,却最终无力地摊开在冰冷的泥水中。
一滴浑浊的雨水,恰好从屋顶破洞滴落,砸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上,溅开一朵微小的水花。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藤,瞬间缠绕上陈尘的心脏。愤怒?不解?怨恨?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强行捆绑的沉重。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自己?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用剜心取蛊的代价,用心头精血的牺牲,强行吊住自己这条命,强行熔炼出这颗随时可能将他炸得粉身碎骨的混沌真丹?她到底在图谋什么?是武祖脊骨?还是…自己这具被脊骨选中的、如同实验品的躯壳?
混乱的思绪和体内狂暴力量的撕扯,几乎要将陈尘的理智彻底吞噬。就在这时!
“嗡——!”
丹田深处那颗混沌暴君般的暗金真丹,猛地加速旋转!仿佛被白芷那微弱的气息刺激,又或是被陈尘心中翻腾的负面情绪引燃!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力量洪流,如同失控的火山岩浆,轰然爆发!
**轰!**
陈尘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弓起!口中鲜血如同不要钱般狂喷而出!刚刚被白芷封住的胸前伤口瞬间崩裂!暗红的血液混合着内脏的碎片,染红了身下的泥泞!右臂上那道暗红疤痕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痛感飙升!体内新生的、脆弱的经脉在这股狂暴力量的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焚脉诀!**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混乱的脑海!既然无法控制,那就…烧!像在葬神渊一样!以身为炉!以命为柴!将这混乱狂暴的力量当作燃料,将这具残破的躯壳当作熔炉!要么将这混沌真丹彻底炼为己用,要么…灰飞烟灭!
没有犹豫的余地!死亡的阴影和体内狂暴的力量都在逼他做出选择!
陈尘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强行催动了那套在绝境中诞生、在葬神渊中救过他命的疯狂功法!
**焚脉诀!逆运!引煞!**
**呼——!**
破庙之外,那冰冷潮湿的空气仿佛受到了暴君的召唤!弥漫在雨幕中的天地灵气(虽然稀薄污浊),连同雨水中蕴含的水煞阴寒之气,如同受到了无形的牵引,疯狂地朝着破庙汇聚而来!在屋顶破洞处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剧烈扭曲盘旋的灰白色气旋!
气旋如同漏斗,倒灌而下!冰冷的灵气混合着阴寒的水煞,如同无数柄冰锥,蛮横地冲入陈尘残破不堪的经脉!
**滋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冰面上!狂暴的混沌真丹之力与强行引入的冰冷灵气水煞,在陈尘的经脉中轰然对撞!一股冰火交织、撕裂灵魂的极致剧痛瞬间炸开!
“呃啊啊啊——!!!”陈尘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嚎!身体如同被投入了地狱的油锅,剧烈地抽搐、翻滚!皮肤表面瞬间鼓起无数恐怖的肉瘤,时而变得赤红滚烫,时而变得青紫冰冷!七窍之中,暗红的血丝混合着被蒸腾的水汽疯狂溢出!
这比葬神渊那次更加凶险!葬神渊的煞气虽污浊狂暴,但性质单一。而此刻引入的,是驳杂的天地灵气、阴寒的水煞,与他体内那混沌真丹中蕴含的煞焰、战意、禁锢之力…性质截然不同,甚至相互冲突!《焚脉诀》的逆运,如同在体内同时点燃了数十个性质不同的炸药桶!
毁灭!身体在哀鸣,经脉在寸寸断裂,意识在剧痛中迅速沉沦!
就在陈尘感觉自己即将被这失控的爆炸彻底撕碎、意识即将陷入永恒的黑暗时!
他左手紧握的那截暗金脊骨,猛地一震!
一股远比之前清晰、沉重的搏动感,如同远古战鼓的擂响,从骨体深处轰然传来!那个黯淡的“罪”字古篆骤然亮起一丝血金光芒!一股冰冷、凶戾、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统御”意志的气息,顺着他的手臂,蛮横地冲入他濒临崩溃的身体!
这股气息并非直接参与力量的对抗,而是…如同一位冷酷的将军,强行介入了混乱的战场!
**嗡——!**
脊骨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降临在丹田那颗狂暴旋转的混沌真丹之上!真丹的旋转猛地一滞!那疯狂冲突、试图湮灭彼此的赤红煞焰、灰黑气流、银白禁锢之光…在这股源自武祖脊骨的统御意志下,如同被驯服的烈马,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和…顺从?!
就是这一瞬间的凝滞!
陈尘那被剧痛冲击得即将涣散的意识,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焚脉诀》的心法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疯狂运转!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引导!
**炼!**
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怒…统统化作燃料,注入《焚脉诀》的熔炉!强行引导着那股被脊骨意志短暂统御的、混乱狂暴的混沌真丹之力,混合着刚刚引入的冰冷灵气水煞,沿着被焚身烈焰强行拓宽、灼烧得近乎透明的残破经脉,疯狂运转!
**轰隆隆——!!!**
这一次的轰鸣,不再局限于体内!而是响彻了整个破庙!甚至穿透了雨幕,传向远方!
陈尘的身体表面,暗红与青紫的异色光芒疯狂闪烁、交替!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骨骼的爆响和肌肉的扭曲!他如同一个被无形烈焰焚烧的人形火炬!皮肤焦黑龟裂,又在脊骨传递来的微弱暖流和《焚脉诀》焚炼出的新生力量下,顽强地修复、新生!
剧痛!依旧是撕心裂肺的剧痛!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如同黑暗中的烛火,微弱却顽强地燃烧起来!他能“看到”体内那狂暴的混沌力量,在焚身烈焰的焚烧和脊骨意志的统御下,被一点点强行碾碎、融合!杂质被焚灭,冲突被调和,混乱被梳理!
丹田深处,那颗混沌暴君般的暗金真丹,在焚身烈焰的煅烧下,体积在缓慢缩小!颜色却变得更加深邃、凝练!如同被反复捶打的精铁,百炼成钢!核心处那混沌初开的气息并未消失,反而更加内敛,如同沉睡的火山,蕴含着更加恐怖的力量!赤红、灰黑、银白…种种异色光芒不再疯狂冲突,而是如同被驯服的蛟龙,温顺地缠绕在暗金核心周围,形成一道道玄奥的、如同星环般的能量流!
**咔…咔…**
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从真丹内部传来!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桎梏正在被强行打破!
随着真丹的凝练,右臂上那道暗红的灼痛疤痕,也如同遇到了克星,光芒迅速黯淡、消散!那残留的禁锢诅咒,被焚身烈焰和新生真丹的力量彻底炼化、驱逐!
力量!一种沉重、霸道、充满了无限可能性的力量,如同新生的江河,开始在那被焚炼得更加坚韧、宽阔的经脉中奔腾流淌!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破茧成蝶、挣脱樊笼的新生感!
武道真丹!真正的、被他以焚身之痛、以脊骨为引、强行煅烧出来的武道真丹!初成!
“嗬…嗬…”陈尘剧烈地喘息着,如同刚刚从溺毙边缘挣扎回岸边的旅人。身体依旧残破,剧痛依旧存在,但体内那股狂暴混乱的毁灭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而坚韧的力量感。他挣扎着,用那根刚刚炼化出毒蛊之刃、如同碧玉雕琢的左手中指支撑着地面,另一只手依旧死死攥着那截光芒内敛、却仿佛与他血脉相连的暗金脊骨,艰难地…坐了起来!
汗水、血水、泥浆混合着焦黑的死皮,从他身上簌簌落下。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那道象征着奴役与禁锢的猩红枷锁疤痕,彻底消失了。皮肤下,新生的血肉泛着淡淡的、如同金属般的光泽。
他成功了!在绝境中,以焚身之痛,煅出了属于自己的武道真丹!挣脱了猩红枷锁的最后一缕诅咒!
然而,狂喜尚未升起,就被冰冷的现实无情浇灭!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雷声都要沉闷、都要压抑的巨响,如同沉睡巨兽的咆哮,猛地从破庙外低垂的铅云深处炸开!不是雷声!更像是…某种巨大到无法想象的…车轮碾过古老石道的沉重回响!伴随着这声闷响,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死寂、仿佛来自万古墓穴最深处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笼罩了整个破庙!
篝火的火焰猛地一矮,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按灭!冰冷的雨丝仿佛都凝固在了半空!
陈尘刚刚凝聚真丹带来的力量感,在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威压下,瞬间变得如同风中残烛!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眸透过破庙残破的门洞,死死望向外面那铅灰色的、如同凝固污血般的厚重天穹!
只见那片低垂的铅云,不知何时,竟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缓缓旋转的暗灰色漩涡!漩涡的中心,深邃得如同通往九幽地狱的入口!那沉重压抑的碾过石道的回响,正是从那漩涡中心传来!
青铜马车!
苦玄撕裂枷锁时悲怆的咆哮、在牧武图边缘惊鸿一瞥的微光…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陈尘的心脏!
它…来了!
就在这时!
“唔…”身旁昏迷的白芷,似乎也被这股恐怖的威压刺激,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呻吟。她沾满血污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眸光涣散、虚弱,却精准无比地穿透了破庙的残垣断壁,落在了外面天穹那缓缓旋转的暗灰色漩涡之上。
她的嘴唇,极其细微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声音,但陈尘却仿佛听到了那无声的、带着无尽疲惫和解脱的叹息: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