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晚晚?太高兴了?”顾承泽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被满足的得意,还有对“夏晚式”反应的习以为常。他甚至微微前倾,准备欣赏夏晚泪流满面、感激涕零的样子。

夏晚用力咬住下唇内侧软肉,牙齿深陷,直到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弥漫整个口腔。尖锐的、带着血腥味的痛楚,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那股想要将戒指砸回他脸上的暴戾冲动,勉强维持住濒临崩溃的伪装。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每一滴泪都晶莹剔透,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破碎而凄美,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感。她用力摇头,声音哽咽破碎,语无伦次:“不…不是…我…我太高兴了…真的…承泽…我…”激动得无法言语,只用那双盛满泪水、闪烁着巨大“惊喜”和“不敢置信的幸福”的眼睛,无比“眷恋”、无比“痴迷”地望着他,仿佛他是她整个世界唯一的光源。

这副模样,完美地契合了顾承泽的预期,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彻底放下心,嘴角勾起掌控一切的、安抚性的微笑。他拿起那枚冰冷的钻戒,准备执起夏晚的手,完成这幕他自导自演的“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完美结局。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刹那!

夏晚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又像是突然被噩梦惊醒,猛地、极其突兀地将手抽了回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细微的风。“对不起!承泽!”她慌乱道歉,泪痕未干,眼神焦灼惊恐,“我…差点忘了!今天下午…有天大的急事!必须立刻去办!”她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带着不容置疑的、真实的急迫感,手忙脚乱地抓起放在旁边椅子上的那只看似普通的手提包。

顾承泽的手僵在半空,指间那枚钻戒在灯光下闪烁着刺眼而尴尬的光芒。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如同戴上了一张僵硬的面具,眉头紧紧锁起,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起毫不掩饰的不悦和被当众扫兴的愠怒:“什么事?能比我们商量结婚的事还重要?!”语气里是上位者惯有的、不容置疑的质问。

“真的十万火急!关乎…关乎我妈的命!”夏晚急切地解释着,人已经站了起来,脸上交织着未干的泪痕和一种真实的、近乎崩溃的焦虑,“她…她之前手术复查的时间突然被医院提前了!专家号很难约的!我必须马上陪她去明济医院!对不起承泽!真的对不起!”她的声音因为急切和“担忧”而微微拔高,带着哭腔,将一个担心母亲病情、孝顺至急的女儿形象演绎得天衣无缝。“戒指…改天!改天我一定好好跟你商量!我向你保证!”夏晚语无伦次地补充着,眼神慌乱又带着恳求。

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没给他再次开口的机会,夏晚已紧紧攥着手提包,如同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仓皇失措地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朝着餐厅门口快步走去。细高跟鞋敲击着光洁如镜的意大利大理石地面,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嗒、嗒、嗒”声,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奢华空间里,如同敲响的倒计时丧钟,每一声都重重砸在顾承泽骤然阴沉下去的脸上。

夏晚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道目光,从最初的错愕、难以置信,迅速转化为阴鸷的怒火和冰冷的审视,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在她的背脊上。那目光,几乎要将她钉穿。

旋转门无声地转动,将夏晚送出这片金碧辉煌的牢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带着深秋的凉意。她抬手,用指尖迅速而用力地抹去脸上残余的、冰凉的泪痕。冰冷的空气猛地涌入肺腑,带着黄浦江特有的水汽和都市的喧嚣,瞬间将胸腔里翻涌的、混杂着恨意、讽刺和巨大疲惫的情绪冻结、沉淀,只余下一种深沉的、劫后余生般的空洞和解脱。

一辆线条如暗夜帝王般流畅、通体漆黑、散发着无声压迫感的劳斯莱斯幻影,如同蛰伏的巨兽,精准而无声地滑到餐厅的弧形门廊下,停在夏晚面前。深色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轮廓分明、如同冷玉雕琢而成的侧脸。陆沉舟的目光从手中那个显示着复杂金融曲线的平板电脑上抬起,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深邃平静,像不见底的深海,没有询问,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掌控全局的沉稳。

“都结束了?”声音低沉悦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澜。

夏晚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手拉开厚重的、带着隔音效果的车门,坐进车内。顶级半苯胺真皮座椅散发着冷冽而好闻的松木与皮革混合的独特气息,瞬间包裹住她疲惫的身躯。没有犹豫,她将手伸进那只看似普通的手提包内袋里,小心抚摸着一个深红色、印着烫金国徽和“结婚证”三个字的小本子。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拂过那光滑而坚硬的封面,感受着那象征着法律效力和崭新身份的冰冷触感。

她侧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高挺如峰的鼻梁和紧抿成一条冷硬直线的薄唇上,勾勒出坚毅而近乎完美的侧脸线条。光线在他深邃的眼窝处投下小片阴影,更添几分神秘与威严。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结束了。”

引擎发出一阵低沉浑厚、如同猛兽苏醒般的轰鸣,车身微微震动。这辆价值不菲的座驾平稳地驶出“穹顶”餐厅奢华地门廊,无声的汇入金湾滨江大道川流不息的车河之中。车窗外,流光溢彩的沪区风景飞速倒退,顾承泽和他那迟到了十年、廉价如施舍的“求婚”,连同夏晚那精心演绎了十年的、名为“深爱顾承泽”的漫长噩梦,被这辆象征绝对权力的钢铁巨兽,毫不留情地碾碎、抛却在滚滚车轮之后,迅速模糊成一片无关紧要的背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