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惊破死寂时，楚清攥着染血的锦囊跌坐在刑场泥地里。她望着绞架上裴砚逐渐失去生机的身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刽子手的大刀劈来，她才猛地睁眼——竟是回到了三年前，自己及笄那日。
绣楼铜镜里，少女眉眼未染风霜。楚清颤抖着抚上脸颊，窗外传来熟悉的马蹄声。她扒着窗棂望去，裴砚一袭玄色劲装，正翻身下马。记忆如潮水涌来，这个日后被她亲手送进大牢的男人，此刻眼底还盛着未被岁月淬冷的光。
“楚姑娘好兴致。“裴砚仰头对上她的目光，腰间玉佩晃出清泠的光。那是前世他临死前，她拼命拽下却只扯断半根红绳的物件。
楚清攥紧裙角，强压下喉间腥甜。上一世，她听信表妹谗言，认定裴砚勾结外敌，却不知他暗中布局三年，用命换来边疆十城安宁。如今重来，她看着他腰间那截断绳，忽然俯身将一支玉簪抛下去：“裴公子，可愿与我同游曲江？“
裴砚接住玉簪时，指尖擦过她垂下的发丝。他望着少女绯红的耳尖，忽想起昨夜梦见的断头台。梦里女子满身血污，却死死攥着他的玉佩不肯松手。此刻眼前人笑靥如花，倒叫他恍惚了。
曲江画舫上，楚清为裴砚斟酒：“听闻裴公子精通兵法，可愿教我排兵布阵？“她前世在闺阁中被蒙骗，如今要亲自揭开真相。裴砚执起她的手，在沙盘上画下第一道防线时，忽然低声道：“楚姑娘可知，这局该用奇兵。“
他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楚清想起前世他被凌迟那日，也是这样在她耳边说：“若有来生...“指尖微颤，沙盘上的棋子滚落，正砸在裴砚手背。他却反手将她困在桌案与胸膛之间，目光灼灼：“楚姑娘，这步棋，可走得太险了。“
夜色渐深，楚清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将头埋进他怀里。前世他死得太冤，今生，她定要让他知道，这局棋，她愿与他共赴生死。窗外月色如水，裴砚抚上她柔顺的发丝，终于将梦里未说完的话轻声道出：“这次，换我守着你。“
楚清握着裴砚教她写的兵书，指尖在“虚实相生“四字上摩挲。自曲江一晤后，裴砚常以切磋兵法为由出入楚府，可每当她旁敲侧击询问边疆战事，他总以笑掩过。
这日黄昏，楚清在花园撞见表妹楚柔正往裴砚的茶盏里撒药粉。记忆如惊雷炸响——前世她正是误信楚柔“裴砚中毒昏迷“的谎言，才将密信偷出转交父亲，最终酿成大祸。
“表妹这是做什么？“楚清夺过茶盏，琥珀色的液体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光。楚柔杏眼含泪：“表姐莫要误会，这是专为裴公子准备的安神汤...“
话音未落，裴砚的身影从月洞门转出。他目光扫过打翻的茶盏，忽然扣住楚清手腕：“楚姑娘脉象虚浮，可是染了风寒？“不等她回答，便将人往自己怀中带，袖中寒光一闪，方才藏在楚柔袖间的瓷瓶已落入他掌心。
楚清嗅到他衣襟间混着硝烟的气息，突然想起前世搜查裴砚书房时，在暗格里发现的半块虎符。此刻她反手拽住裴砚腰间玉佩，压低声音：“裴公子，明日城郊破庙，敢不敢与我去见一个人？“
裴砚望着她眼底的决绝，忽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他在死人堆里救下的幼童，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将军，有人...调换了粮草...“月光落在楚清发间步摇上，他鬼使神差地点头：“好。“
破庙蛛网垂落，楚清掀开角落里的草席，露出一具浑身是伤的尸体。裴砚瞳孔骤缩——这分明是他安插在楚家商号的眼线。“此人三日前失踪，身上伤口是楚家独门暗器所致。“楚清握紧染血的匕首，“裴公子，还要瞒我到何时？“
夜风卷着沙尘扑进破庙，裴砚忽然将她抵在斑驳的墙壁上。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楚清仰起头，与他对视：“我要知道，当年粮草被劫，是不是与我父亲有关。“
裴砚沉默良久，从怀中掏出半块虎符。月光下，残损的纹路与楚清暗藏的另一半严丝合缝：“既然要入局，就别怕弄脏手。“他的指尖擦过她唇瓣，“明日楚府寿宴，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拆穿这场弥天大谎。“
楚府寿宴灯火如昼，丝竹声中，楚清攥着半块虎符藏在广袖内。裴砚一身银线暗纹锦袍端坐宾客席，目光却始终紧锁着主位上谈笑风生的楚父。
“今日难得诸位赏光，小女备了些薄礼。“楚清莲步轻移，示意丫鬟捧上红绸覆盖的檀木匣。楚柔眼尖，抢先掀开红绸，却见匣内赫然躺着半块虎符与一封密信，“表姐，这...这是什么？“
楚父脸色骤变，酒杯“啪嗒“落地：“清儿胡闹！还不速速撤下！“裴砚却缓步上前，指尖划过虎符纹路：“楚大人何必惊慌？这虎符残缺处的刻痕，与当年丢失的那半块分毫不差。“
满堂哗然间，楚清展开密信，声音清冷如冰：“信中写明，三年前边疆粮草被劫，是有人勾结外敌，以楚家商号马车偷梁换柱...“话音未落，楚柔突然扑到楚父膝前：“父亲！定是裴砚蛊惑表姐！他觊觎楚家财产已久！“
裴砚冷笑一声，甩出一叠账册：“这是楚家商号近三年的出入记录，每笔运往边疆的物资都有蹊跷。“他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楚父，“楚大人可知，那些冻死在雪地里的将士，临死前还攥着发霉的军粮？“
楚清望着父亲扭曲的面容，前世记忆如潮水翻涌。原来父亲为谋私利，竟亲手断送了万千将士性命。她强压下喉间酸涩，正要开口，却见楚柔突然掏出匕首刺向裴砚！
“小心！“楚清本能地扑过去，利刃擦着她的手臂划过，在锦缎上留下狰狞血痕。裴砚揽住她腰身，袖中短刃出鞘，寒光直指楚柔咽喉。楚柔却突然将匕首转向自己心口，哭喊道：“表姐，你为何要害我！“
混乱中，楚父突然抓起酒壶砸向裴砚。裴砚旋身避开，楚清趁机夺过酒壶，将里面的鸩酒泼向试图逃跑的楚父：“父亲，你可知当年裴将军战死沙场，是因为你断了他的粮草！“
楚父踉跄倒地，指着楚清的手指颤抖不已：“你...你竟然帮着外人！“裴砚将楚清护在身后，看向瘫倒在地的楚父：“楚大人，早该想到会有今日。“他转头望着怀中脸色苍白的楚清，低声道：“别怕，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就在官兵涌入带走楚父的瞬间，楚清突然发现楚柔袖中闪过一抹寒光——那是与前世一模一样的毒针！她正要提醒裴砚，却见一道黑影掠过，替裴砚挡下了致命一击。月光下，来人面容逐渐清晰，竟是失踪多日的楚家老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