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又一次梦见了李新建。
梦里他还是那副模样,穿着橙色的矿工服,安全帽歪戴着,咧着嘴冲我笑:“班长,今晚去我家喝酒啊!“可下一秒,他的脸突然扭曲,皮肤像融化的蜡一样剥落,露出焦黑的骨头。我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背心,耳边仿佛还回荡着爆炸的轰鸣。
妻子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问:“又做噩梦了?“
第一次恐惧
我第一次对下井产生恐惧,是在老刘被顶板砸死的那天。
那天本来一切正常,我们刚放完炮,正在清理碎石。老刘走在最前面,突然,顶板毫无预兆地塌了。
“轰——“
一块磨盘大的矸石直接砸在他背上,他甚至没来得及喊一声,整个人就像被拍扁的青蛙一样趴在了地上。我们疯了一样冲过去,七手八脚地扒开石头,可他的脊椎已经断了,嘴里不停地往外冒血沫子,眼睛瞪得老大,像是想说什么,可最终只吐出一口血,就再也没了动静。
我抬着他的尸体上井时,他的血顺着担架滴了一路,在漆黑的巷道里留下一条暗红色的痕迹。
那天之后,我开始害怕抬头看顶板。每次走进工作面,总觉得头顶的岩石在盯着我,随时可能砸下来。
李新建的死
如果老刘的死只是让我心里发毛,那李新建的死,就是彻底击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被炸得不成人形,我们抬他上井时,他的皮肉像煮烂的猪肉一样,一碰就掉。我抓着他的胳膊往担架上放,结果手指直接陷进了肉里,骨头和肉完全分离,黏糊糊的血水顺着我的手腕往下淌。
那一刻,我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
从那以后,我每次下井,耳朵里都会幻听爆炸声。有时候明明炮已经放完了,可我还是觉得下一秒就会“轰“的一声,然后自己变成一具焦黑的尸体。
3.恐惧蔓延
我开始找各种理由不下井。
“班长,今天我不舒服,能不能请个假?“
“班长,我家里有点事,得回去一趟。“
“班长,我腰疼,可能是风湿犯了……“
起初,队长还体谅我,可次数多了,他的眼神就变了。
“你是不是怕了?“他盯着我,语气里带着失望。
我张了张嘴,想说“没有“,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沉默。
是的,我怕了。
我怕顶板塌下来砸死我,怕瓦斯爆炸把我烧成焦炭,怕哪一天我也像李新建一样,被炸得皮肉分离,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4.挣扎
我试过克服这种恐惧。
我告诉自己:“矿上那么多人,不都活得好好的?“
我强迫自己下井,可每次走到井口,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迈不动步。
有一次,我硬着头皮下去了,可刚走到工作面,突然听到“咔嚓“一声——其实只是有人在敲矸石,可那一瞬间,我浑身的血都凉了,脑子里全是老刘被砸死的画面。
我转身就跑,连矿灯都忘了关,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到井口,像个逃兵一样爬了上去。
工友们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怪,有人小声嘀咕:“怂成这样?“
我听见了,可我没法反驳。
因为我知道,他们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