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晚照已站在东宫书房外。
春桃捧着妆匣的手有些发颤,匣中十二枚银针在丝绒衬布里泛着冷光:“娘娘,这针太细了,若是扎偏……”
“扎不偏。”苏晚照指尖拂过匣盖,想起昨夜沈昭珩咳血时,那抹红如何渗进她的衣袖。
她扣紧妆匣,“去通报吧。”
门扉轻响的刹那,她便察觉到不对。
沈昭珩靠在软榻上,乌发未束,额角沾着薄汗,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病弱是表象,警觉才是底色。
“过来。”他抬了抬下巴,茶盏在案上投下阴影,“昨日说要诊脉,今日倒积极。”
苏晚照将妆匣放在案边,在榻前跪坐。
指尖刚触到他腕脉,便如被烫了般微颤。
沈昭珩挑眉:“怕了?”
“不是怕。”她屏息凝神,指腹下的脉象像团乱麻——缓时如游丝,急时似乱弦,更有股暗涌的滞涩,“殿下体内的毒,比牵丝散更复杂。”
“哦?”沈昭珩垂眸看她,喉结随着呼吸轻动,“太医院说不过是陈年寒毒。”
苏晚照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想起师傅临终前翻开《毒经》,指着“九转息魂香”那页说:“此毒需用宫廷秘药引,民间见着半粒,都是杀身之祸。”此刻腕下那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分明是香灰入血的痕迹。
“十年前,有人用牵丝散做底,再掺了九转息魂香。”她声音发沉,“牵丝散蚀脏腑,息魂香乱经脉,两者相抗又相缠,所以太医院只当是普通慢毒。”
沈昭珩的手指突然扣住她手腕。
他掌心滚烫,却在发抖:“你怎么知道九转息魂香?”
“臣妾……”苏晚照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曾在一本古籍里见过。说是二十年前,有位皇子染了怪病,太医院久治不愈,后来查出来是这香混着毒药。”
软榻上的锦被“哗啦”滑落。
沈昭珩的眼神冷得像冰锥:“二十年前?”他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苏晚照袖上,“你、你说得太多了。”
苏晚照顺势扶住他后背。
隔着两层衣料,她触到一片刺骨的冷——那不是病弱的凉,是寒毒透骨的冰。
她心尖发紧:“殿下,毒已缠上心脉,再拖……”
“拖不得。”沈昭珩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心跳如擂鼓,“所以你该明白,我要的不只是解毒。”他突然笑了,眼尾的红血丝像裂开的蛛网,“你想查毒源,我想揪出下毒的人。但你若想从我这里拿线索……”
“需要交换。”苏晚照接口,“殿下要什么?我的医术?我的命?”
“你的真心。”沈昭珩的拇指擦过她手背,“你说要和我一起活下来——是真话,还是苏家教你的说辞?”
窗外传来雀鸣。
苏晚照望着他泛青的唇,想起昨日他替她断苏家的线时,那声“打断腿”的狠戾。
她忽然笑了:“殿下若信不过,大可以派人盯着我。比如今夜——”她顿了顿,“我要去偏殿取师傅留下的药,裴统领不妨跟着。”
沈昭珩的指节松了松。
他靠回软枕,闭着眼挥了挥手:“去吧。但若让我发现你耍花样……”
“臣妾明白。”苏晚照退到门边,又回头,“殿下今日的护心丹,该用温酒送服。”
暮色渐沉时,春桃捧着药囊来敲她的门:“娘娘,偏殿的药柜落了锁,奴婢找司药房要了钥匙。”
“辛苦你了。”苏晚照接过钥匙,看了眼窗外渐暗的天色,“你先去用晚膳,我取了药便来。”
春桃走后,她并未去药柜。
借着烛火,她盯着白日里注意到的偏殿墙角——青砖缝隙里有道极浅的划痕,像指甲抠出来的。
她摸出袖中银针,沿着划痕轻轻一撬,“咔嗒”一声,半块砖陷了进去。
暗格里的灰尘扑了她一脸。
苏晚照眯眼吹开,只见一本泛黄的医书静静躺着,封皮上“御毒录”三字被虫蛀了半角。
她翻开,前几页是太医院的脉案,直到某一页突然顿住——
“九转息魂香:产自西蜀,燃之无味,吸入三载可蚀心脉。解法需用南海珊瑚粉配雪山顶上冰蚕……”
她指尖发颤,正要往下翻,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那声音极轻,却像敲在她心口——不是春桃的碎步,是皮靴碾过青砖的闷响。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苏晚照迅速合上书,刚要塞回暗格,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月光从她背后照进来,将影子拉得老长,落在门槛处那道玄色衣摆上。